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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算盘一手狼毫细笔，左手飞快地拨动着算盘珠子，右手就同时在账册上记下一串串数字，这左右开弓的功夫，江乐亭从小练到大，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用这拿手的功夫，来帮一个屠夫算账。
不知道张大胆从哪儿弄来的算盘，有些大有些旧，珠子上还粘着油，江乐亭用着十分不顺手，速度比平日慢了些。江乐亭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想念从前爷爷专门为她打造的那个小算盘，青玉做珠红木做框，看着漂亮，用起来更是十分顺手，现在也不知被那对母女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大胆和张有财在一旁看着江乐亭算账，看得目瞪口呆。平日里也见过那些账房先生们，却从未见过有江乐亭这般速度的。那一只在算盘上飞舞着的手宛若穿花蝴蝶让人看不真切，笔尖在纸张上一划而过，清清楚楚的账目就出现了。
只听得噼里啪啦声音不断，利落清脆，之前因为对丈夫请个小丫头回来算账不满意，一直在里屋张大胆的妻子忍不住好奇，推门看了一眼，迈出的一只脚就再缩不回去了。她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实的。
“算好了。”江乐亭一推算盘，珠子归位，江乐亭拍了拍手，又看了一眼账单，轻吁一口气。
张大胆觉得自己眼前似乎还飞舞着那一双白蝴蝶，没回过神。
“姑娘喝茶。”张大胆那粗壮的妻子反应倒是快了些，端着粗瓷大碗小心翼翼递给江乐亭，脸上早没了先前的轻视，只是一个劲儿地道：“小亭姑娘这功夫真厉害，真厉害！”
江乐亭摇摇头，道：“这不算什么。”别人以为她是谦虚，其实江乐亭说的是实话，原来她的手指细长，指尖略有薄茧，拨算盘极顺手；而这个身体的手指有些短，掌骨粗大掌心都是老茧，力气够大灵巧不足，就算适应了大半年，拨动算盘珠子和写字的时候，江乐亭还是觉得不适应，写出的字也不如以往好看。
江乐亭想起自己刚学记账的时候，百般不乐意，总是抱怨，“家里请了那么多人，他们算出来她看一眼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她来学。”记得爷爷那时候说，生意人家，账册就是命，绝对不能让命根子落在别人手中，不管生意做得有多大，总账一定要自己算，定要自己的功夫比所有的账房先生都要好，才不会被手下的人蒙骗了。
钱财那是左手进右手出，唯有本事学来了，才真是自己的。
这话当初听的时候她不觉得如何，经商人家，若是没了本钱还怎么做生意？现在，却深深认同了，爷爷能白手起家赚了这么大的家业，决不是仅靠运气好。
江乐亭起身整整自己衣服，看看时间已经不早，道：“张大叔，这账目已经清楚了，这上面字儿不多，你都认得的，若是还有什么不妥，让有财去找我就好，我还要回府去，先告辞了。”
张大胆站起身，黑脸上略带红，搓着一双大手，道：“这就要走，哎，还没好好感谢姑娘。”
江乐亭笑了笑，披上外套就出了门。张大胆还在嘱咐着：“天色有些暗了，小亭姑娘回府路上要小心。”张有财忽然跳出来，道：“我送你回去！”说着，还习惯性地吸了吸鼻涕，一仰头，道：“我是男子汉！我保护你！”
江乐亭有些哭笑不得，这里距离江府不远，她平日自己一个人也走过好多次，太平的很，哪儿用得着什么保护啊！她还是冲着张有财笑了笑，道：“谢谢你啦，不过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下次天黑了，再请你送我回去可好？”
张有财歪着头，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我要保护好你，长大了就娶你！”
这话一说出来，江乐亭好不尴尬，有财这小孩子还真把这话记下来了，上次说完，这次还提。
送江乐亭出了门，张大胆的老婆张氏看着江乐亭的背影，嘀咕道：“有财要是真能娶这姑娘也不错，我看她长得干净，又会算账，像个过日子的人。”
张大胆瞪了一眼自家老婆，低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这些大户人家丫环的婚配都是主子做主的，不是跟着小姐一起嫁人，就是做少爷的通房丫头，生了孩子还能抬妾，再不济也是配给家里的管事小厮，哪儿轮得到咋们家有财！”
张氏用力关上院门，哼了一声，道：“就算上了主子的床还是丫头，还得看正房脸色，跟咱们家有财，那可是独一份儿的！”
“你这婆子，胡思乱想什么！”张大胆推着自家妻子往正屋走，“还是去看看那账册，算算咱什么时候能买个大院子吧！”
听了这话，张氏脸上也笑开了，道：“对，还得多给咱们有财留点儿老婆本儿。”
江乐亭的确是有事，却不是急着回江府。她从张大胆家里出来，是向着安氏母女的住处去的。天色越来越暗，江乐亭走的有些急，天黑之后路上要宵禁，就不能再随意走动了。敲开门的时候，安氏一家正围着桌子说话，安氏这屋子比张大胆那个小了一大半，不过却收拾地清爽利落，看起来反而觉得宽敞。江乐亭在张大胆家里坐走都要留心，免得踩到蹭到猪血猪油，在安氏这里却可以放心些。
“小亭，你怎么来了？”安氏看到江乐亭，急忙将她让进了屋，硬塞到她手里一个汤婆子，道：“这么大冷天，你看手都冻冰了。”
江乐亭摇摇头，她的确是有些冷，喝了一口热茶，身子暖了些，才说道：“有件急事儿，想请安婶婶帮个忙。”江乐亭在汤婆子上暖了暖手，从怀中掏出个包裹来，递给安氏。
安氏一脸孤疑地打开，却见包裹里是些大大小小的布片儿，质量不一，绫罗锦绣棉麻粗布都有，全都是红色的，还有些红色黄色的绣线。
“我想麻烦安婶婶，帮我把这些全都缝成小袋子，正面绣个‘福’字儿，不用多精致，整齐就行。”
安氏点点头，道：“这简单，小亭你要这个做什么？”
江乐亭摇摇头，叹道：“安婶婶，实在抱歉，这事儿我现在还不好告诉你，过些日子我再说与你听，不知道十五之前这些袋子能缝好么？”
安氏当即点头，道：“没问题，小亭，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要用钱只管和婶婶说，只要我能拿得出来，一定给你。要是用得上我们帮忙，也尽管和我说。”
这些人也许朴实无华，没有多少经商的头脑，心灵却简单真诚，你帮过她，她就急着要回报你。而那些钱多位高的人，却为了得到更多的钱更高的地位，冷血地杀死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人。
江乐亭离开安氏家的时候，安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还有安氏那年迈的婆婆都送她出门，冒着寒风等着她的身影都不见了，才回到屋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