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乐亭把赚来的钱放在二娘面前，钱袋的重量让二娘瞪大了眼睛。
“小亭，你这钱从哪儿来的……你没有去偷东西吧？”吴二娘迟疑着，虽然儿子吴大郎已经告知她那些货的下落，她仍旧无法相信这些钱是江乐亭一夜之间赚来的。
她仔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江乐亭，似乎从未见过她一般。她总觉得这个丫头有些迟钝又不善言辞，整日里木呆呆地总是低着头干活儿，很多时候都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现在她忽然发现，这半年以来，眼前的烧火丫头身上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似乎从里到外，都变化了一样，可变化在哪儿，又很难说出来。就像是季节的交替般慢慢地发生，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彻底变样了。
她身上的衣服不新却干净，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好，仍旧是有些瘦，一张小脸看上去普普通通，却不是从前脏兮兮的模样了。
“娘娘，大郎是听我的才会把那些货偷偷拿出来，你莫责备他。”
“不，不会。”吴二娘还是有些转不过弯儿，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就卖掉了一大筐的货，所得比她预期多出了一半儿，她本想着过完年，将那些东西低价处理掉，能收回多少是多钱，先治病还钱，赚这么多，小亭是怎么办到的？
吴二娘抓着钱袋，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中，让她不由得不信这事儿是真实的。她抓着钱袋，想塞到怀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犹豫了一下，掏出几个铜板来递给江乐亭。“过年也没给你添置衣服，拿去买点儿喜欢的东西。”
江乐亭笑了，摇了摇头，道：“娘娘，二叔还病着，外面欠着帐，这钱我不会要的。”
这个壮硕的妇人大概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小女孩儿面前感觉到尴尬，“剩下的货也卖了，就能还上那些帐了。”吴二娘紧紧抓着手中的钱袋，计算着，一筐货就能卖这么多钱，要是全都卖了，还完账还能有余存。可江乐亭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失望了。
“那法子顶多再用一夜，就不好再用了，新鲜劲头过去了，平日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姐夫人晚上出门的。而且，福袋都用光了，片刻之间也缝不出许多。”
吴二娘心下这个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把所有的货都给了江乐亭，让她出手卖掉，换来了钱岂不是好过现在放在自家积灰。
“娘娘你莫急，这些钱够应付眼下，剩下的容我再想想，总有法子的。”
二娘连连点头，不过半月的功夫，这个从前康健壮硕的女子，头发灰白了许多，脸色也不如从前红润，身子也瘦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最重要的，是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乐观，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她的希望也坍塌了。这个时候，谁能给予她一丝半毫的帮助，她就会把谁当作救命稻草。这很有些像是江乐亭第一次见到上有老下有小的安氏时，安氏的状态。
余娘对她许以恩惠，她就放下对余娘的成见反而感激她。江乐亭帮助她赚了些钱，她也就把这个从前跟在自己身后，丝毫不引人注意的烧火丫头也当成无所不能的散财童子。人在危机的时候大多都是脆弱的，若是换了平时的二娘，就算江乐亭把同样的钱放在她面前，她大概也不会如此地信服江乐亭。
卖福袋剩下几颗粽子糖，江乐亭拉着吴大郎，塞给他几块，可把小胖子乐坏了。这些日子他跟着也没吃好睡好，大圆脸都变小了一圈。
吴大郎抱着糖果吃的开心，吃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塞了好几颗在口袋里，江乐亭看着觉得好笑，“大郎，下回想吃我再带给你。”
“给爹留的。”那张圆乎乎的脸上，露出郑重其事的表情。
吴二摔断了腿，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吴大郎，一夜之间也像是长大了，虽然贪吃依旧，却不想从前那般缺心眼。
吃完了糖，吴大郎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了很久，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一会儿抬头看看江乐亭，一会儿又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呀，我会替你保密的。”看着直肠子的人纠结，是最让人头疼郁闷的事情，因为他们总会把情绪都写在脸上。小胖子圆乎乎的脸红起来，加倍可爱，让江乐亭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吴大郎慢吞吞地开头，小声道：“小亭，我不想去给少爷当伴读书童。”
江乐亭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吴大郎不答，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道：“你能不能帮我和夫人说，我不要去做少爷的书童。”吴大郎咬着厚厚的嘴唇，扭捏着，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江乐亭递给他几块糕饼，吴大郎这次一口气全都塞嘴巴里，好吃的东西似乎能带给他勇气，吃完了，他继续说道：“娘说认了字儿能当先生，我不喜欢认字儿，爹躺着不能动，娘一个人又要忙厨房的活儿又要照顾爹，我想帮娘。”他一口气说完，抬起头，圆脸上一双笑起来就眯缝没影儿的眼睛此刻亮亮的。
朴实的念头，却是这个小胖子的一片赤子之心。
江乐亭伸手帮吴大郎擦去嘴角的糕饼渣子，叹口气，道：“大郎，我只是个烧火丫头，这种事情夫人已经做了决定，改变不了的。”
“不是的！”吴大郎摇了摇头，“我听娘昨天晚上和爹说，老爷说要让你去给小姐当丫头，不知道小姐和夫人说了什么，夫人顺着小姐的意思从外面买了一个。娘说小姐傻，那个丫头一看就是狐媚子模样，怎么能放心跟在身边。老爷一定是喜欢你的，你去和老爷说，我不去当书童，我也不想认字儿。”
江乐亭愣了一下，她一直以为，让她给陶然当丫鬟是余娘的想法，现在看来，似乎这原本是江老爷的想法？只是陶然坚决不同意，最后才作罢的。
这对她来说，应该算是好消息么？不管余娘怎么看她，这个家里真正的当家人还是江老爷，江老爷喜欢她，不就是她最大的倚仗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