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七本就是个光棍性子,遇软则欺,遇强则伏,他扇了自己两巴掌,从怀中取出钱袋子放在身前,陪着笑脸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这就走,这就走。”说着,拉着他那两个跟班兄弟往外退。
他弯着腰躬着身子,走时还不忘用袖子擦了擦被他踩脏了的坐垫,这般前恭后倨的模样,和进来时候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江乐亭叹口气,取过地上的钱袋扬手丢还给了孙七。
孙七条件反射地接住了钱袋,一脸愕然看着江乐亭,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
“断人财路的事情我不能做,你本就是吃这碗饭的。九堂戒里也没限着你不能收钱,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以后这糕饼铺子,就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孙七拿着钱袋子,收也不是,不收又觉得心疼,听江乐亭这么说,他连连点着头,陪着笑脸道:“是是,以后这儿就我们兄弟照看着,没人敢来打扰。”说着,对安氏道:“安嫂子,以后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上门,您托人给兄弟带个话,兄弟马上赶到。”
安氏有些懵,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孙七的变化会如此大,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孙七又猫着腰,冲着江乐亭和安氏连连作揖,才慢慢退出去。
安氏先让维雅儿扶着年迈的婆婆进了屋,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亭,这是怎么回事?”
江乐亭摇了摇头,道:“安婶婶,非是我不告诉你,只是这件事儿还是不知道的好。我要的那些糕点,麻烦安婶婶赶紧做出来,急用。”
安氏是个良善的人,既然孙七走了,江乐亭不说她也就不再问,快手快脚地把那些糕点全都烤好,趁着热放进篮子里,江乐亭提着,绕过街口,找到马车。
马车渐渐走远,街角幽暗的角落里,孙七双手笼着袖子走出来,那两个跟班还在他身后。
其中略胖的一个道:“七哥,这小女娃子看上去不过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当不得紧,兄弟们那口袋半夜把她一装,直接卖到别的地儿去就成了,兄弟有个亲戚,可是……”
话未说完,孙七回身就是一个巴掌,下手又狠又准,可比他刚才扇自己那两下重多了,那胖子嘴角马上就流出血来。
“你们给我看好了,那是宋家的车!以后遇到遇到她都要绕道走!”
胖子捂着脸,连连点头,另一个略瘦的犹豫着问道:“七哥,那小丫头有这么重要么?”
孙七一脸阴鸷,恨恨地盯着远去的马车,道:“你没听说过么,菩萨江,妖鬼宋,这南阳城中,甚至是整个江南,那宋家是万万招惹不得的。”
“七哥,那九堂戒是什么东西啊?”瘦子陪着笑脸问道,“兄弟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孙七脸色更阴沉,他左手握着失去了一节手指的右手,“没听说过,是你们两个辈分不够,也是你们两个孙子运气好!今儿真是倒霉透了,哥哥我做东,咱们喝酒去!”
坐在马车上远去的江乐亭,自然不知孙七还隐藏在暗处,看着她上了宋家的马车,孙七才悻悻而去,放弃了报复的打算。
鹿梅苑是宋家在城外的别苑,地方不算非常大,却装饰极美,种满了梅树,还养着几头梅花鹿。里面的书房藏书比一般的书香世家都多,是文雅无比的地方。
宋家那位宋河老爷儿子多多,他自是希望自家能出一两个有才学的,所以这本钱下的也大,建了鹿梅苑附庸风雅,还请了先生常驻。过那么几天,就会赶着自己的儿子,去鹿梅苑住那么些时日,沾沾风雅。
因为做糕点耽搁了些时间,送到的时候已是午后,江乐亭方才在安氏哪儿只喝了些茶水,此刻肚子已经在咕咕叫,怀里抱着一堆冒着香味儿的糕点,却是一个都不能吃。
江乐亭吞了吞口水,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门口,出示了欧阳觉给的令牌,进了鹿梅苑。
大概是宋老爷担心儿子在鹿梅苑读书的时候分了心,这整个一个园子里,只有寥寥几个下人,全是男丁,一个丫鬟都没有。
江乐亭跟在小厮的身后慢慢走着,那小厮带路到书房外,就不再走了。
“这书房我不能进,你要自己送进去。”
江乐亭心下暗自嘀咕,这宋家的规矩真是麻烦,比较起来,江老爷的书房虽然也不让人随便进,也没这般严苛。
那小厮看江乐亭明白了,转身就走,江乐亭张嘴想喊,四周一片寂静,江乐亭觉得大声说话不妥,稍一犹豫还未出声,人就走得远了。
江乐亭站在书房外,听得屋子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也不知有没有人,又站了一会儿,江乐亭嘴巴没动,肚子先咕咕叫起来。
“谁在屋外?”
书房里的人,耳朵倒是极灵。
“夫人让我给二位少爷送些糕点来。”江乐亭应道。
“娘倒是真念着我们啊,炎弟,我们一起出去看看,不知娘送了些什么过来,中午那饭菜寡淡,我只喝了一碗汤,现在肚子倒是真饿了。”
“是。”低低的男生应了一句。
只一个字,江乐亭听的出来,这是宋炎。
江乐亭和宋炎,算的上是半个青梅竹马,又定过婚,对宋炎江乐亭是再熟悉不过了,怕是比旁人夫妻之间的熟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江乐亭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这个人,忘了那段情,只是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轻轻抖动。
脑子里是想让她忘记这个人的,只是心里,却仍旧对这个名字,这个声音念念不忘。几年的朝夕共处,让她对这个人太熟悉了,想要把一个已经深深住在心里的人驱出去,实不是几月的时间就能成的。
何况,又听到了这个人的声音,是距离他如此近的时候。
江乐亭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她面前那扇关着的门,此刻“哗”地开了,江乐亭抬头,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一时间,诸般情绪涌上心头,人都有些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