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花了两天时间来梳理默许的记忆,可叹自身功力不足,无法驾驭。每次一运功整理,又会跌入那个被群狼攻击的噩梦中,徒留一身疲倦。心里又牵挂着被拿去的三弦琴,于是与绿扶挑了个较为清爽的日子去拜访默许。
两人来到一处别苑门前,红色匾额上苍劲有力的行书“青莺别苑”映入眼帘,醒目夺人。从墙外头就看到墙里头的树木林立,偶闻几声蝉声惊起,一片生机勃勃,绿意阑珊。
“很难得才打听得到那太子一到盛夏就爱到这处别苑避暑,希望今日不枉此行。”绿扶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叩门,须臾就有小厮出来,绿扶想让对方通传一声,孰料小厮似意料中似的,抢声道:“两位姑娘,让小弟的好等。主子早料到会有两位年轻女子上门拜访了,看来就是二位了,请跟我来。”红尘与绿扶听完面面相觑,不知这小厮葫芦里卖什么药,两人互递了个眼神,就跟着小厮进去。
一入门便见翠嶂挡眼,碧树葱茏,阴翳蔽日,煞是凉快。旁有小径通幽,一路行行绕绕,傍花分柳,渐闻潺潺水声,望眼一看,有清泉劈山而出,曲曲折折泻于石隙之下,形成细流蜿蜒而去。周遭怪石嶙峋,石上苔迹斑斑,数只小鸟停驻其上啄食跳跃。再沿溪而行,见游廊曲栏盖在水池之上。廊上紫藤烂漫,远看灿若云霞,近看参差垂坠,繁花满树,让人不免醉眼迷离,慨叹岁月繁华之美好。池边柔柳轻搭栏杆,池上流花浮荡。红尘绿扶二人一路走过,除了带路的小厮,未见人影,清谧安静,虽是盛夏,然草木茂盛,空气清新,心目倏然俱宽。
出得回廊,转过白石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一碧湖横亘眼前,层层的荷叶缘着湖上凉亭铺排开来,占据了大半个湖面。荷叶犹如一把把撑开的碧澄澄的油纸伞,夏风微拂,密密挨着的叶子轻轻荡漾,幽香四溢,让人不禁联想底下似躲着盈盈十五,娟娟二八的少女,在娇羞耳语,说到开心处,都笑颤着轻盈柔软的身姿,连带着头上的“绿伞”也似乎感觉到快乐,脉脉摇荡。碧绿的伞面上,婷婷缀着粉白相间的花儿,若少女酡然酒醉后的双颊,洇弥开娇艳欲滴。绿扶禁不住扶着斜兰垂手抚弄,红尘赏了一会花,回头问小厮:“此处的荷花貌似与别处的不同。”
小厮连连点头道:“那是一定的。这儿的荷花都是主子亲自打理栽培,自是比别处要精致漂亮得多。”
“哦?”红尘眼光漫过田田荷叶,不远处有凉亭被荷叶簇拥其中,亭上有白色身影在俯身书写,想来红尘今日所要拜见的人就在亭上。
小厮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道:“我家主子就在亭上。再往前跨过那座桥,沿着水上游廊过去就是了。”
红尘与绿扶跟着小厮过去,正行走在回廊上,离亭子尚有十步之遥,却忽然听见后面有一女子惊叫:“涩儿……涩儿小姐?”
红尘一愣,她知道端木怀谷喊她涩儿,但自她被师父救过来后,一直都是以红尘之名自居,如今有人喊出她前生的名字,她不由得诧异。与绿扶转身,却见一男一女就站在几丈之外。女子花信年华,身姿丰腴,一件青衣素裹,凌云髻上斜插一支银色步摇,脸上白净不施脂粉,双眸自信灼灼。男的便是太子默许的近身侍卫独孤一舸。待她想问明白为何年轻女子喊她涩儿时,却听女的道:“原来是认错了。这世间竟有这么相似的人,这背影太像了。只是这眼神,太冷,怎么也不像小姐。”因红尘是面蒙白纱挡住了面容,这女的看不清面容,只凭着红尘那冷漠疏离的眼神如此判断。
“未知姑娘便是红尘阁阁主?”独孤一舸瞄了一眼绿扶,对着红尘抱拳问道。
“……”红尘只是冷冷地盯着那位青衣女子,他们刚才喊她涩儿,难道认识她?这得好好试探才真。可是端木怀谷又交代过,不宜向外人透露自己涩儿的身份。红尘尚自陷在自己沉思中,因此未听见独孤一舸的问话。
“绿扶在此见过独孤公子,今日陪同小姐来,是想拜访你们主子。”倒是绿扶先回答了。
“小女红蓼。主子早前交待过两位姑娘必会上门拜访。这会子我们主子就在亭子里等着呢,请跟我来。”那位自喊红蓼的姑娘说完一个争先,就已经先跑上亭子了。
这红尘与绿扶刚转身,却见亭子里的默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听见他们的谈话,早已停了手里的毛笔怔怔出神地望着红尘。四目相视,红尘但觉这目光很飘渺,似乎在看她,又似乎看的并不是她,复杂的情绪积蓄其中,让红尘不得其解。但见红蓼微拉了拉默许的衣袖,这默许才缓过神来,对着红尘云淡风轻地一笑,便把她们请进亭子。
亭子左边搁着一张书桌,书桌上叠着白纸字画。亭子右边则是一张茶桌,红尘与绿扶便在茶桌边坐下。红蓼下去沏了茶上来,分别给红尘、绿扶端了茶水,又捧了一杯茶过去书桌,此时默许正在用丫鬟端来的水盆净手。红蓼刚把茶杯放在桌边,斜眼瞥见了书桌上的字画,画的是一个女子的背影,袅袅娜娜,静若处子,背景是一簇簇的荷叶,甚如芙蓉出水,心中一凛,这不就是涩儿小姐的背影吗,可是怎么跟那位红尘小姐那么相像。难不成公子这画了半天字画,却是在画那位红尘?这么一想,手一抖,茶杯里的茶便撒了一桌子。默许见状,低喝一声:“怎么那么不小心。”然后便拿起衣袖小心翼翼地擦着那幅字画,生怕弄湿了。而红蓼则手足无措地想收拾桌子,却见默许不耐烦地道:“没事了,你先下去了。”
默许珍而重之地把画卷卷好,才对着茶桌那边的红尘道:“让姑娘等候多时了。”
“无妨。”红尘道。
默许过来在红尘对面坐下,红蓼早已又换了杯新茶上来。
“这是莲心茶,夏暑之日饮此茶,能生津止渴。大热天的,姑娘行走这一趟不易,这茶最是合适。”默许笑道。
“难得公子想的如此周到。”红尘婉谢。
正说着,红蓼已经取了把三弦琴侍立一旁。默许忽然站起,接起她手中的三弦琴,递给红尘开门见山而言:“素闻红尘阁阁主红尘姑娘擅弹琴,其琴音让人听后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那日在对酌茶楼有幸听到,可惜突发事件,打破了这氛围,后姑娘忘了取琴离去,现姑娘既然上门登访,如此便可物归原主了。”
红尘与绿扶皆是一愣,这太子默许丝毫不提那日被伤一事,就重避轻,只说是在对酌茶楼听她弹琴,这让红尘更摸不着他的底,到底那天他知不知道红尘是意欲偷看他的记忆?
红尘心想,唯有见一步走一步,把琴拿回来方是主要,毕竟这琴是她续命的法宝。红尘看着默许一脸人蓄无害的笑容,于是便站起来,小心地接过琴。又听默许悠悠声音传来:“那日有幸听得姑娘的琴音,觉得很是美妙,不知今日姑娘能否为在下再弹一首?”说完,默许笑看着她,红尘听在心里,虽然他说的极致客气委婉,可是红尘怎么就觉得让人不容拒绝。红尘相机行事,抱着琴道:“既然公子喜欢,那小女就再一次献丑了。”
红蓼早已命丫鬟在旁边搬了张琴台。红尘将琴放下,抚摸了下琴身,这琴依旧如新,红尘想了想,弹了一首《桃之夭夭》。弹了一半,忽闻袅袅笛音,默许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玉笛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