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岚月镇。
已经是深夜。天上挂着一轮弯刀一般的明月。
实际上这里的月亮每一天都是这样。从来不曾圆满过。
岚月镇真的是一个很怪的地方。
街道上很空旷,万家灯火都已熄灭,街道上一片寂静。
白绮尘急速穿梭在岚月镇的巷子里,脚步轻盈。原本挽成团髻的长发被她在脑后扎起一个利落的马尾。她的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罩,还穿了一身和她性格极不相符的夜行衣。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头发随着她的奔跑而上下晃动。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隐隐有些孤傲的味道。
白绮尘曾经问苒昔怎样才能快速提升实力。苒昔的回答是不断战斗。
于是白绮尘在伤好后加入了岚月镇上一个名为“祭”的秘密组织,在那里隐姓埋名做个杀手。
“祭”是一个凶名显赫的杀手组织,不管你是谁都可以加入。可是它何时建立,领头人是谁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从来就没有人知道。
“祭”表面上的总部是在一家名为“祭奠”的棺材铺。那柜台里面坐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可是表情僵硬得很,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从来不笑也不说话。
柜台上放着一个小册子,里面有各种类别的任务。
白绮尘选任务时总是挑选和自己实力差不多或者比自己稍强一点的坏人,而且从不用偷袭的方法,都是约出来单挑。她的真正目的是锻炼自己,顺便再为民除点儿害。
到“祭奠”那里交了任务,白绮尘把从冰山小姑娘那里得来的几张银票塞进衣服的兜里。七拐八拐地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确定身边没有别人后,白绮尘把面罩从脸上扯下来,变成乌鸦的样子,然后再次变成人。这时她已经隐去了那身夜行衣,身上穿的是和平常一样的衣服。
白绮尘对着自己映在墙上的身影凝视了许久,然后将略带疲惫的眸子闭上。再次睁开时,已经变成了原来的清明澄澈。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影子露出一个乖巧无邪的笑容。
这样的转换,白绮尘已经熟能生巧。
现在的她已经分不清阴鸷的、单纯的,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又或许,哪个都是真正的自己。
在白绮尘凝视墙壁的时间里,天上弯弯的月牙儿悄悄起了变化。不再是原先残缺不全的模样,失去的那部分在缓缓滋长,最后变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这时的月光稍稍强了些。可是白绮尘没有在意,只当是遮住月亮的乌云散了开来。可是,白绮尘根本不知道岚月镇这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岚月镇的月亮,从来就没有圆过。
将身上的戾气悉数隐去,白绮尘转过身。眼前突然有白光一闪,一把冰凉的剑抵到了白绮尘的喉咙上。锐利的剑尖指着她脖颈处的皮肤,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在白绮尘的对面,一名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握住剑柄,一张脸堪称人间绝色。她的额上有着一个弯月一样的月白色印记,樱唇抿在一起,幽黑的瞳孔中有着若隐若现的杀意。
白绮尘装作受到惊吓侧身的样子,趁机将右手悄悄移到腰际,握住了隐藏在那里的一把小巧的匕首。她已经感受出了这女子深不可测的实力。不过还未过招就放弃,实在不像是白绮尘一贯的的风格。
明明察觉到白绮尘在上下打量自己,可是那女子依然不动声色地盯着她,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你就是白绮尘?”她的声音有些冷清,就像天上的月亮那样,有些遥不可及的感觉。
与此同时,苒昔站在镜湖湖畔,一袭白衣在晚风中猎猎抖动。
他抬头看着昏暗夜幕中那轮渐渐变圆的明月,优美的下颌线在脖颈上映出一处阴影。黑暗与光交汇,有些扑朔迷离。
镜湖上泛起一层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苒昔的唇角突然上扬,墨色的瞳孔中有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白绮尘看着女子,神情有些惊讶,不过也仅仅是惊讶而已。
“祭”的档案中记录了岚月镇全部的常住居民。就算像苒昔那样的人,没有详细资料,至少也能弄到张画像。这份档案不是什么机密,白绮尘也看过。可是她却从未从中见到过这位高深莫测的女子。
这绝色女子能一声不响地来到她身边,定然不是寻常之辈。更为诡异的是,白绮尘确定自己不认识她,可她却能一口说出白绮尘的名字。
难道是找她寻仇?白绮尘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被她否定。她执行任务时杀的人都是些寻常货色,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强大的朋友。
可是,既然不是找她寻仇,那就是……仙界已经发现了她的行踪。
想到这里,白绮尘的眼睛微眯,隐约有种危险的感觉。“你又是什么人?”白绮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瞥了一眼脖子上的剑,蹙着眉如临大敌般问道。
女子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傲慢与不屑:“月神琉月。”
“哈哈,没听说过呢。”白绮尘干笑两声,一脸抱歉的表情。其实白绮尘没有说谎,她确实是没有听说过琉月这个人,可是,这不代表着她没有听说过“神”。
这世上除了人、仙、妖,还有神。只有修炼到能够掌握世界的一种规则,才有资格称自己为神。像百里、砚宸他们,都已经到了神的境界。达到神境的人有着强大的力量,掌握着某一领域的法则。百里是木神,他就可以操纵树木,化万物灵气为己用。眼前这个女子自称月神,她能够操纵的就是月光之力,或者说,她就是月光。
现在白绮尘终于明白为什么琉月能悄然无声到出现在她身边。她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无声无息的月光,有哪里会留下影子或者发出声音?
想通了这些,白绮尘低下头拨了拨刘海,顺势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周围的情形。左侧不远处的巷子口多了一层月白的的光罩,淡淡的,轻烟一般,将外面的景物模糊起来。想必另外几个不同的路口也是这样。白绮尘不禁在心中连连冷笑。堂堂月神,把她堵在小巷子里不算,竟然还在周围布下结界。哼,还真是怕她逃掉啊。
白绮尘看着琉月,眼神中多了几分隐晦的鄙视。然后抬眼望着琉月冰冷的脸,邪邪一笑,痞里痞气地说:“没错,我是白绮尘。找我什么事?”
琉月将剑推进了一些,迫使白绮尘往后退,抵到墙上。
她感觉得到白绮尘身体里封印着强大的力量,可是她现在仅仅是一只乌鸦精。这样的人,也值得百里浪费百年时间在人界查找她的下落?值得陆南柯为就她付出生命代价?
“我问你,陆南柯可是因你而死?”琉月死死地盯住白绮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闻言,白绮尘隐藏在袖中的手突然攥紧,脸上的所有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瞧她这伤疤揭的,直接,粗暴,真不愧是月神。白绮尘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被琉月直截了当地戳破,她再也无法隐忍下去。
白绮尘挑挑眉毛,将刀柄悄悄推出鞘,冷声答道:“是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