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特地遣人来问涵瑾是否“方便”,面上是问涵瑾的身体状况,怕也是在问会面的环境是否方便吧。贝儿这样想着,在桌上备了一壶新茶,不等郦宁过来便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涵瑾自然也理解她的心思,却不知为什么,看着她开门关门的动作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发慌,身子不由的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只恨不得把脑袋也蒙进去。静静的待了一会儿,方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片刻又是推门关门的声音。
涵瑾拧着脖子望过去,很快对上郦宁居高临下的目光,微怔过后又缓缓将头拧正,两眼盯着天花板道:“奴婢抱恙,不便给七殿下请安,还请殿下体谅。”
“不抱恙的时候也没见你正经给我请过安。”
郦宁低哼一声,涵瑾当没听见,继续盯着天花板道:“桌上有新沏的茶,委屈殿下了。”
说罢不见郦宁动静,静了一会儿方听见茶具相碰发出的轻响,涵瑾下意识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身子放松下来,接着又觉得有些好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她生病住院,班长带着几个男同学代表去探病,都是直接围在她床边嘘寒问暖的,也没觉得有多尴尬。
现在换了个大环境,郦宁倒是很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觉悟,只停在了摆在寝室中央的那张长桌边上,与涵瑾隔着有半米多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不过,想到上次在荔园附近被他“强吻”,之后他还让他身边的宫女跟着她,防止她跳湖自尽云云,涵瑾立刻否决了“郦宁很有觉悟”这个观点。
这家伙不会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怕我床上藏了什么利器会对他不利吧?!涵瑾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无厘头的想法,正有些出神,听得郦宁调侃:“听声音倒没见得有多颓废,看起来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一点。”
“嘶——”涵瑾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揪紧了一下,她知道郦宁指的是什么,只是早在索绰珞府,在接到涵卿的赐婚圣旨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过一次了。或者更早些,在郦城拒绝为她留下的时候,她就应该死心了。这一次,不过是将复燃的死灰一寸一寸的彻底浇灭了而已。之所以没有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失恋经典桥段,大概是……与郦城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深厚吧。
情不知所起,来去而匆匆。
两世加起来第一次被桃花砸到,怀着十二分的欣喜抓住了,到手后却发现原来是一朵烂桃花,比起伤心,涵瑾更为自己悲催的命运感到凄凉。
“哭了?”
片刻不见涵瑾回应,郦宁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却见涵瑾猛然转过头来,目光交接,不由的僵住了身体,“你……真哭了?!”
涵瑾瞪着眼,“你给我假哭一个看看!”
“我……”眼见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着,郦宁禁不住有些慌了,“你……”
收了调侃的姿态,本来是想找些话来安慰一下来着,奈何这根本不是他的专长,想了一会子见她没有停止的意思,竟莫名的窜出了一股子火气,“啪”的拍案而起,面沉如水地斥道:“我不过随口玩笑一句罢了,你还当真不成?!”
没想到这招如此凑效,涵瑾当即都愣住了,眼泪是没有了,只是眼角不可控地抽了抽,老大,好说也是两世的初恋啊!是你先提起这个话题,我被勾起了伤心的情绪,抹几把眼泪儿纾解一下胸中郁卒,至于这样被你数落吗?!
“咳!”郦宁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手握成拳挡在嘴边咳了一声作为掩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
“行了。”涵瑾对他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这种情形之下谅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接打断道:“殿下专程过来不是为的催我眼泪吧。”
想是先前哭的太用力了,这会子想极力做出冰冷的姿态来,声音听上去却有些发颤,中间还打了次艮,平白添了些喜感进去。还算郦宁有点同情心,未再以此作为嘲笑点,只是“嗯”了一声,重新坐好后点头道:“就是你之前托我查那个叫小欣的宫女的底细。”
“她死了吗?”涵瑾没好气地问。
本来只是信口一说,不想郦宁竟又“嗯”了一声,迎着涵瑾吞了苍蝇一般的眼神波澜不惊道:“过年的时候得了恩典回家,回来的路上马车翻进了护城河里。”
涵瑾张了张嘴,一时却没什么话说,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倒是郦宁,稍稍的停顿之后一转折道:“不过,目前只是打捞到冰窟窿上漂浮着的一部分马车残骸。”
“尸体没找到?!”涵瑾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好像有点对不起这样的气氛,于是不单问了句废话,还一惊一乍地差点儿从被窝里弹坐起来,好在中途反应过来又缩了回去。
郦宁似乎并未注意,点点头接着解释:“官府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离事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看那冰窟窿的大小推断是套马的绳子脱落,车身失衡坠入了河里,车夫和那个叫小欣的宫女目前都没见到,想是车身砸破冰面的同时也散了架,人的尸身下沉时被冰下的水流冲远了,眼下河面都还上着冻,怕是不好打捞。”
涵瑾守着被子想了想,越发觉得蹊跷,又问道:“是谁放她出宫的?!”
郦宁愣了愣,显然是惊讶于涵瑾作为曾经待选的宫女,竟连这点最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涵瑾倒没所谓,当初在宜兴宫的时候就因为这样被小菲小雅她们鄙视过好几次。
“照惯例是各宫的主子先拟一份名单出来,层层上报给王后审批。”事实再一次证明,郦宁对后|宫的情况果然各种门儿清。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种细节的时候,涵瑾默了一会儿,这样的制度之下想在名单上做手脚的话,只要本事到家,几乎每一个流通环节上都有机会,现在小欣这条线索断了,这意味着她对幕后推手的身份也就只能继续停滞在猜测阶段。
耐心,早晚有机会当面对峙。
这样宽慰自己一句,涵瑾又重新打起精神,想想,小心地朝郦宁问道:“朝前,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涵瑾的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张惠妹的那句歌词:关系虽然不再一样,关心却怎么能够说断就断……嘴角不觉浮现一丝苦涩的自嘲,对于郦城的安危,她始终还是放不下的。
郦宁的回答却十分之狡猾:“朝堂之事,事无巨细,对百姓、对社稷来说件件都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