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蓝正和那名胖胖的中年妇女站在一间装修高档的房子大门后说话,她们刻意压低了嗓音,不想让江依柔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
江依柔自从进到这里后,就一直乖乖坐在饭厅桌边由实木制成的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偶尔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扫向紧锁的大门。虽然她听不到卫天蓝她们的说话声,但由她们阴冷得可怕的表情,再加上时不时会望向她这边的动作来猜测,谈话内容应该是和她有关的。
这种情况下,她很想逃跑,可实在是逃不掉哇。刚才那三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此刻正把她团团围住,六只眼睛齐齐瞪着她,让她动都不敢动,更别说逃跑了。
明亮的灯光下,江依柔看清了他们三个人的脸,发现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们竟然把脸洗干净了,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往那一站,根本就是三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尤其是那个小女孩,眼睛又大又亮,相当的讨人喜欢。
江依柔不明白他们之前打扮得那么恐怖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吓人玩?
聊了没多久,中年妇女突然走进卧室拿出几捆厚厚的百元大钞交给卫天蓝,用来扎钱的银行封条都没拆开,看起来至少有三、四捆。卫天蓝接过看也不看就接过放进口袋,满意地往门外走去,临出门前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江依柔。
那一瞬间,江依柔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卫天蓝是人贩子,而这个中年妇女就是买家了。至于把她看得死死的三个人,从年龄上推算,老头应该是中年妇女的丈夫,青年和女孩嘛,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按理说,这家人的生活条件其实不错,住的房子很大,装修虽不豪华,却也舒适有加。再加上这里的家具每一件都是由实木制成,雕工精细,不用看牌子也知道价值肯定不菲。只要他们点头,多得是女人愿意嫁进来,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是那个青年人是个白痴,还有可能是暴力那一型的,所以不管出多少钱都没人肯照顾他,这才要把她买过来伺候他吧?
这个猜测让江依柔叫苦不迭,又偷瞄了一眼青年。那青年正好面对灯光,让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样子。别看他脸上长有很多痘痕,那是青春期特有的标志,可他的长相真心不错,甚至算是很端正的那种,表情看起来也很正常,完全不像是需要别人照顾的痴傻之人。
既然这个人不傻,那么,他们把她买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江依柔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送卫天蓝出去的中年妇女返回来了,一进来就直接走到江依柔面前:“你们别围得这么紧,会吓到客人的。”
老实说,这个中年妇女长得慈眉善目的,笑容和蔼又亲切,让人有种想要靠近她的感觉,江依柔怎么都无法相信她是坏人。也许真是外表看起来越老实的人,其实内里越奸诈吧。
“祝姨,她能看见我们。”小女孩指着江依柔,脸上的表情既有不解,更多的则是不安,仿佛江依柔能看见他们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没事了,你们先到里面去吧。”中年妇女温柔地摸摸小女孩的头,让他们三个各自回了房间。
等到客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中年妇女才把江依柔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边看边点头,似乎对她的外貌很满意。
围住她的人一离开,压力顿减,江依柔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点,但一想到眼前的中年妇女拎起她就跟拎小鸡似的,她又全身僵硬,提高了警惕。
中年妇女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作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祝雨叶,下雨的雨,叶子的叶,大家都叫我祝姨。”
江依柔没说话,反正跑不掉,装聋作哑总成吧?
祝雨叶见她没反应,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在她对面坐下:“不好意思,用这样的办法请你过来,吓坏了吧?不过小蓝说过,必须留你在这里住几天,你只好将就一下了。”
停了一会,见江依柔还是没有反应,祝雨叶只好继续说道:“很晚了,我叫小香帮你把房间收拾下,你先休息吧?”
祝雨叶刚想张口叫小香过来,却见到江依柔仍旧着保持进来时的姿势,不动也不说话,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劝她道:“你可不能想着去医院,依你现在的情况,去那儿不但帮不了你父亲,还会害了他啊。”
原来又是卫天蓝的那套说法,江依柔在心里对卫天蓝腹诽不已,终于反问道:“为什么你也这么说?”说她什么坏话她都能接受,但说她害她父亲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谁会去害自己的至亲啊?
“行了,我们不说这些了。”祝雨叶看出她的抗拒,笑了笑,决定挑个容易被接受的话题。“如果你不想睡觉,不如我们说点别的吧?记得你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病的吗?”
虽说被人强行带到这里,但不知是祝雨叶的笑容太有感染力,还是因为知道了卫天蓝的目的只是不想她再到医院去,江依柔没有那么排斥祝雨叶了。
“大约是两年多以前开始的吧?自从我毕业回来后,我爸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以前爬几十层楼都不带喘气的,后来多了走几步路都觉得累得慌。有一次他胸痛得透不过气来,到了医院检查才知道是心脏病……”也要怪她平时不够细心,对父母的关心不够。那时候只顾着找工作,每天除了回家吃饭、睡觉之外,基本上没和父母交流过,等知道的时候,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这件事让她内疚至今,每每想起都要骂自己一遍。
“树欲静而风不止……”后面那句,祝雨叶没说出来,可江依柔知道她的意思,心里也是一阵悲凉。
“对了,说下你读书时的趣事吧?”祝雨叶继续引她说话。
江依柔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没有。”
“怎么会没有?总会有让你记住的人或者事吧?”
“人?”江依柔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可没多久又恢复了平静,依旧是摇了摇头。“没有。”
老于世故的祝雨叶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聪明地没有点破:“难道你在学校里很不起眼?”
“嗯。”
“那成绩好吗?”
“不是很好。”
一个有心问,一个无心答,不知不觉的也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门外传来卫天蓝和吕广说话的声音,她们才停止聊天。
江依柔和祝雨叶走到门外,看见从楼梯口转上来的人正是卫天蓝,她手里依旧拿着那本从不离身的旧书。跟在她后面的是吕广,还有那个神秘的唐装老者,他们合力抬着一个长手长脚、昏迷不醒的人,样子十分狼狈——那个被抬的人竟是有着一头金发的乔治。
“他怎么……”
“他又……”
江依柔和祝雨叶同时发问,不过前者是不明就里,后者则是见怪不怪。
“嗯。”卫天蓝简单地朝她们点点头,打开对面房子的门,走进去打开其中一个房间的房门,示意吕广和唐装老者把人抬进去。“放到床上。”
别看吕广比唐装老者年轻,体力却明显不如后者,抬得两腿直打颤。跌跌撞撞地把乔治抬进去,好几次差点把人摔到地上,惊得旁人一身冷汗。
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乔治丢上床,卫天蓝又丢过一句冷冰冰的话:“不用管他。”然后把吕广和唐装老者赶出来,关上了房门。
在一旁看着的江依柔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卫天蓝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无情的女人,明知道乔治已经昏迷了,她还不拿人命当一回事,留他在那里自生自灭,最奇怪的是,祝雨叶和唐装老者竟然不阻止她,任由她关上对面的房门,之后熟门熟路地走到祝雨叶的客厅坐下,倒了杯水来喝。
一个晃眼,江依柔发现那名唐装老者又不见了,神出鬼没得让人怀疑他是否出现过。
“他人呢?”站在大门入口处,江依柔假装好奇地寻找唐装老者的踪影,实际上是为了观察楼道的情况,趁机逃出去。
“那是崔伯,他有自己的事要做。”祝雨叶知道江依柔打的是什么主意,把她拉进来关上房门后,才问坐在桌边的卫天蓝。“又受冲撞了?”
“医院死人多。”卫天蓝的回答永远简短有力。
“说了他不能跟去,又不肯听,唉!”
“他习惯了。”卫天蓝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忽然抬眼扫向站在门边,正满脸不情愿的江依柔。“还是想走?”
没想到啊,叫来了最会开解人的祝雨叶帮忙劝说,江依柔还是不听劝告,坚持要去看望她的父亲,看来她不是一般的固执啊。
“他是我爸!”江依柔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面对咄咄逼人的卫天蓝,她多少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只是她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卫天蓝坚持把父亲的重病说成是她的责任,得病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每个人都会得病的时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江依柔的固执也让靠在门边的喘气的吕广很是头痛,忍不住出声劝道:“小柔,相信她们吧,江伯伯现在真的很危险。”他当初会和江依柔结婚,只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把财产和保险转到她的名下,所以即使是结婚后,对江父的称呼也一直没有改变。
“吕广,你……和她们是一起的?”吕广的态度让江依柔感到奇怪,为什么他要帮着外人?
“不是。”
“可你相信她们。”
“我信,因为我不是吕广。”
“你……你说什么?”
吕广回头看看卫天蓝和祝雨叶,得到她们的默许后,深吸一口气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穆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