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窦加敦使者四人在侍者们的招呼下,住进「北面粮仓」岩洞侧边的一处「客房」里,那也是一间算大的岩洞,木桌上有陶壶及陶杯,侧边也凿了一个小型的嵌炉,此外,还有四处用多层毘麻纤维及毛皮垫高的「床」,让四人就寝。
安顿好三个酒醉的「孩子们」后,伽俐又在一名年轻侍者的招呼下,使用了高庚屋特有的公共澡堂设备,其实就是现代的温泉。只是在澡堂中,除了分有泡脚、泡身体的池子外,在与人半身等高之处,还凿了一圈小水道,流过的水里头添加有各式芳香或舒筋活血的药草,可让人洗脸或引水下来擦拭全身,消除一天的疲劳。
年轻侍者详细地跟伽俐介绍公共澡堂各部设施,而且给伽俐使用的是只有四间的独立澡堂。
「大人,以上大概就是我们澡堂的介绍,如果大人您想要变更药草或是改变水温,可以通知我们为您服务。」
那名年轻侍者身体微弯,态度非常亲切地说。
「哇!看起来很不错耶!」
伽俐环顾澡堂四周,又用脚试一下水温,他已经闻到渐渐飘进来的寗草(注1)香。
「呵!那小的就先告退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喊一声就可以了。」
年轻侍者缓缓后退。
「真的不错…真的不错…」伽俐喃喃念着。
「ㄟ!等一下!」他突然叫住了那名年轻人。
「是,大人,有什么吩咐?」
「ㄜ…你叫什么名字?」
伽俐冷不防地这么一问,却让那名年轻侍者愣了一下。
「ㄜ…大人,这…」
年轻人疑惑地看着伽俐,伽俐两眼坚定又平和地看着他。
「ㄜ…小的叫达伊。请问大人问这个…」
年轻人话只讲一半,但意思已经表达。
「喔!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很少人问你名字吗?」伽俐又问。
「是!大人,只是…」年轻人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你说!」
伽俐就像一名智慧长者在和晚辈说话,不过他们年纪也的确差了三十几岁。
「只是…我们的名字不重要。」年轻人回。
「不重要?」伽俐不很清楚「不重要」的意思。他又接着往下问:
「那不然我要怎么叫你?」
「大人!您只要喊『来人』,我们就会有人过来。」
「喔!是这样吗?」
「是!大人。」
两人对望了片刻,伽俐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将对「侍者」的疑惑,向这名「侍者」问个清楚。
「ㄜ…对了!达伊,你的工作是什么?」
「你不用打猎吗?」伽俐问。
「ㄜ…大人,打猎有别人会去打。小的现在是「北仓」的使者。」
「北仓」是高庚屋人「北面粮仓」的简称。
「那…你讲话一定要这么『尊敬』吗?」
其实伽俐想说的是「毕恭毕敬」,只是当时他们没有这个词汇。
伽俐对达伊一下子「小的」一下子「大人」的,听得很刺耳。
「ㄜ…大人!小的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年轻侍者回话。
「齁~算了算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我有事再叫你!」
伽俐对两人搭不上的对话感到很不耐烦。
「是!大人!」
年轻侍者还是一贯地「亲切」回应。他样缓缓后退,随后转身离去。
这夜,伽俐在温暖的猡伊毛皮软床,很快就睡着。他本来还想在睡前,回顾一下从窦加敦到这儿发生的事情,仔细想想接下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但只有几个片段的画面从他脑中流过,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
隔天,天才刚亮,但是岩洞里仍保持它一贯的温暖和安静,四名窦加敦人还各自在各自甜蜜的梦乡里。
虽然前一天喝了不少酒,但仁离仍保持他一贯的习惯,几乎都在一样的时辰起床。「原始时代」的高庚屋已经有「沙漏」的计时装置,所以他不受室内昏暗影响,还是起床。
仁离独自一人睡在「北面粮仓」的「主卧室」里,这里是专门给长老会的人,到这儿巡视或技术指导时睡的,仁离有绝对的资格睡这里。
基本上,人类从有阶级制度以来,就很注重「派头」的展现。有人说这是一个国家要领导统御必要的技俩,但以我看来,却是一种华而不实、劳民伤财的行为。以仁离的这间「主卧室」来说好了,虽然它的格局只比其他房间大一点,但它的整个摆设、装饰,及服务,却比其他房间都高了好几个层级。
如同前面所说,「原始时代」高庚屋设立了人历史上最早的「公共温泉」。在高庚屋主要管辖范围境内,也有许多类似的公共温泉。在高庚屋后来的全盛时期,不但贵族有使用这种设备的权力,连一般老百姓也有他们的大众浴池。
在胡维哀的《消失的高庚屋文明》中,也特别对高庚屋的公共浴池开了一个专辑。在里面他先画了几张「原始时代」晚期,高庚屋「公共浴池」的复原图。从图中的标示可以看出,公共浴池分成「男汤」及「女汤」,更令人吃惊的是,以浴池为中心,在周遭还发展出了卖吃的、穿的、玩的,及一些装饰品的小店铺。
这种以自销为主的贸易,别说在「原始时代」绝无仅有,就算到了「萌芽时期」中期,也只有一些商队自发凝聚而成的市集。也因此促成了某些人想要成立「多功能都市」的念头,乌露儿就是一个最成功的案例。
无论如何,以胡维哀的说法,正是因为高庚屋的宗族制及中央集权制,有效且有系统地规划都市,才能有这样多元的文化产生。当然,这种似是而非的论述见人人见智,不过以我看来,「萌芽时期」早期,北方之所以没有现代都市的雏型,是因为北伊诺底大陆的人,还是习惯以「部落」为单位来行动。在单一巨大的部落内,人们也不习惯经营内部文化,毕竟北伊诺底大陆的部落都是以弓马立国,所以多以向外扩张,或促成部落与部落之间的交易为主。
再将焦点回到「原始时代」早期,高庚屋「北面粮仓」岩洞的「主卧室」里。
前面之所以要拉哩啦喳地讲述高庚屋的「公共浴室遗迹」,是因为仁离所睡的这间「主卧室」,虽然只在「原始时代」早期,但它已经有自己独立的一间浴室。更夸张的是,它的墙壁及地板,都镶嵌了各式各样的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黄宝石,及极其罕见的星晶石(注2)。
而且,因为仁离昨晚喝醉了,回到卧室倒头就睡,但就在他清晨起来洗澡时,还请了三名侍女在一旁演奏古老的赫耶芡琴(注3)、儒勒板(注4),及传说中能发出天籁的泽缅琴(注5)。仁离就在自己的温泉池里,沐浴着晨光,将自己一年以来的疲惫消除殆尽。
或许您会奇怪,在这岩洞里哪来的晨光?
答案很简单,只要人工开采即可。
当年我国和萨替帝国的学者,就在我现在所说的仁离私人温泉池上头,发现了几道贯穿岩洞,直通到外面的若干「通气孔」。由于在密死循环境里泡温泉容易缺氧,历史学家相信高庚屋人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才会在「北面粮仓」的「公共澡堂」及「主卧室」的浴室上方,都凿了许多通气孔。
两者不一样是,在主卧室通气孔阳光射下来的地方,还用白泥土(注6)做了一面台阶,还有一个循环的小水道。历史学家们猜测,这是用来种装饰植物,及摆装饰品的地方。高庚屋文明中的装置艺术非常盛行。
悠扬的琴声,后来也传进了熟睡中的窦加敦使者耳里。虽然阿文、肯、凝三人宿醉未醒,但仍好奇地动动耳朵,从不同款的野兽毛皮中探出头来,却看到伽俐已经穿着整齐地盘坐在木桌旁的一块白色毛皮上,一名侍者刚倒退出去,三名侍女在洞口附近演奏乐器。
「怎么?还想继续睡啊?」
伽俐看到三个孩子看了他一眼,又缩回棉被(注7)里去。
「快起来吧!马上就要走了!」
伽俐一边说着,一边吃着高庚屋的精致早餐(注8)。
「伽俐老师,你是说『马上』吗?」
阿文坐了起来,转转自己的脖子。
「是啊!刚刚仁离派人来传话,要我们赶快吃完,等一下就要搭船了!」
伽俐咀嚼着一种膨松的食物,刚开始时没什么味道,不过后来渐渐有甜味。
他吃的是最原始的磨磨(注9)。
阿文、凝、和肯三人,很快地起床整装,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高庚屋的早餐,但整个脑袋还是沉甸甸的。阿文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思考,心里暗自决定再也不喝「酒」这种热饮。
注1:香草植物。
注2:宝石名。透明结晶内有一颗一颗如星星般的光点。
注3:弦乐器名。
注4:敲击乐器名。
注5:传说中的乐器,流传于萌芽时期以前,现已流失。传说是由不规则排列的弦线组成。
注6:产于阿卡贝拉湖底白色的泥土。
注7:原始时代用的应该是野兽毛皮,萌芽时期以后才改用植物纤维。
注8:整体来说,隆克尔星人在黑帮时期以前是不吃早餐的,只在某些贵族或世家才有这样的习俗。后来是因物质丰盛、产业转型,才慢慢流行开来。
注9: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