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震带着影儿回到大队人马的时候,影儿发现人群里多了一些陌生人。而在另一个方向的山上,也下来一堆人,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四叔,找到堂妹了么?”男子的称呼,让影儿稍稍意识到他的身份。
果然,陆震给影儿介绍道:“影儿,这是三哥陆鸿。这次多亏他及时前来接应我们,要不然爹爹也不能在这么快在山林里将你找到!”
“影儿谢过三哥。”影儿自然心中感激,给陆鸿行了一个礼。然而,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和善地目光又一次不易察觉的一样。似乎藏了一些东西,就是说不上来。
“四叔,堂妹,大家都是陆氏一族,何必如此见外?来来,我们赶紧起程吧。只需半日路程,便可赶到甲钺城。我们进了城,再好好叙叙吧!”陆鸿熟稔地开始招呼陆震父女,以及陆家的下人们。
而影儿跟陆鸿打了招呼后,便进了马车,见到了“久违”数日的娘亲。
缪氏因为前日的风波,再加上失去影儿的悲痛,一下子就垮了,一直卧床不起。影儿进去的时候,冯伯正在给她把脉。
“小姐!”冯伯首先看到影儿,苍老无波的脸色忍不住漏出些许喜色。
“冯伯……”影儿看着这个拼死保护自己的老人,热泪盈眶。要不是这位初逾花甲的老人,她们母女恐怕已经葬身雪堆了吧?
“娘亲,怎么了?”影儿摸着缪氏惨白惨白的脸,担忧地问冯伯。
“夫人,这是心病。如今小姐回来了,这病自然也是迎刃而解了。”冯伯如释重负地说道。前些日子,缪氏的情况真的是很糟糕。若是换成其他郎中,恐怕早已魂归。但他也是给她续命而已,心病终须心药医啊!
“哦,这样便好。冯伯,谢谢你。”影儿听冯伯这么说,也常常松了一口气。
“小姐,说哪里的话?小老儿现在是你的仆人,自然要做分内之事啊。”那一日,影儿在生死关头的冷静和果断,让他印象深刻。
影儿闻言,不由皱起眉头:“冯伯,所谓的‘奴’和‘仆’,虽然是天子定下的礼制,影儿我却不喜欢。只要你留在这里一日,便与影儿的对等的关系。”
“对等的关系?”冯伯有些意外。对等的关系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嗯。我以真心待你,冯伯你也需以真心相报。若有日冯伯你不再如此刻这般诚心实意,那么这层关系便自动结束了。”影儿对于这个救命恩人,并不想用金钱、权势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维系彼此的关系,仅仅是“以心换心”而已。
冯伯看着影儿的眼,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小老儿知道了。”
虽然对于影儿所说的那种方式有多少可行性存疑,但冯伯却对这个仅仅八岁的女孩有着莫名的信心。
冯伯不方便在内眷的马车上久留,对话也就此结束。
到了傍晚,车队终于出了那片让他们度过漫长雪夜的山林。而缪氏也悠悠地醒转过来了。
“影儿?”缪氏难以置信地看着卧榻边上的那酣眠的娇颜。她伸手轻轻地抚摸,感受那肌肤上的温热,方才确信这不是做梦,而影儿也不是鬼魂所化。
影儿在睡梦中隐隐觉得有什么挠着自己的脸颊,睁开眼看去,便对上娘亲那满是惊喜的泪目。
“娘亲,你醒了?”影儿爬上去,捧住缪氏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
缪氏被影儿这种庆祝的方式弄得一愣,继而满是宠溺地笑道:“这傻孩子……”
母女俩讲了一会,便见陆震在外面将马车的帘布撩到车厢顶上,满脸喜悦地说道:“喻如,影儿,甲钺城到了!”
“真的?”影儿欢快地跳到前面,与爹爹并排站在一起,看着城门正上方那三个字“甲钺城”,跟着陆家所有人一起欢呼雀跃。
欢喜之余,影儿心有所感地望向后方。
向西远眺之处,山峦在云端隐隐约约,连绵不绝。影儿记得,自己在那里呆了将近十天。就是在那片山林里,她遇见了一个比女人还要美丽的少年,一个可以生死相托的同伴。
想起夜哥哥,影儿的心头涌上浓浓的惆怅。在前往住处的路上,她从位子底下抽出那把“雪狐刀”,细细地看着。雪白的刀面,泛着清寒的光,与那个人的气质那么相仿。自己这一次北去,恐怕就更加没有可能再见到他了吧?
影儿摸着长刀,思绪飘得很远。缪氏睁开眼时,见到的就是女儿那一脸呆愣的样子。再看她手中的长刀,知道女儿定是又在想那位救过她的“夜哥哥”了。
“娘亲,我跟夜哥哥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影儿的眼里,有些小小的沮丧。
“若是有缘的话,自然还会再见的。若是无缘,强求也没有用的。”缪氏摸着女儿慈和地说道。
“也是。但是,我还是想见他一面再走呢。”影儿靠在娘亲的怀里闷闷地说道。
“那么影儿要记着他的样子才行。”缪氏轻轻笑着,为女儿的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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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疆之后,陆震便由陆鸿领着,开始全面接手北疆的事务。刚开始的几天,起早摸黑算是轻的了,有时一连几天沾不到家里的大门。所幸还有个陆鸿帮衬着,要不然再给个陆震恐怕也是不够使的。
而缪氏这边呢,恐怕也是无暇去怪罪丈夫的冷落了。因为陆府上下的安置,府内事务的处理,还有北方产业下各位主事的家眷的造访应酬,都让缪氏忙得是焦头烂额。尤其,如今是初来此地,如果稍稍处理不当,不免被别人看轻了去。甚至到最后连累了陆震的名声,这是缪氏所最不愿意的。
而在这异常的忙碌中,影儿的天赋异禀再一次成为陆震夫妇的意外收获。缪氏自认为是个心思机巧的人,处理起后院那些人情世故也算是游刃有余。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然常常能想到很多缪氏想不到的道理,梳理起下人之间关系时更是懂得权衡之道。这让缪氏既是欣慰,又是感叹。
而陆震这边正为少个可靠的账房先生犯愁的时候,这个时候年仅八岁的东家小姐出现了,其记账、分账、平账的井井有条,演算账目的快速,吓坏了一干陆氏北方总号的大小主事——新来老爷家的小姐,传说不是个傻子么?
这段日子里,影儿可谓是起早摸黑,殚精竭虑。好在时间并不长,新的账房先生很快到位了,缪氏也以其刚柔并济的手腕掌控了陆家后院的局面,影儿终于可以重新过起以前那种“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了!
可是在这种时候,总会出现个扫兴的人——
“小姐,快醒醒!”总号柜上的洪掌柜家的一大早,便将影儿从温暖的被窝里挖了出来。
说起这洪掌柜家的,真是个有眼色的人。缪氏初来的时候,众人都不太爱搭理,就她认准了缪氏是个精明干练的主人家,一个劲地巴结,出工又出力。等众人醒悟到缪氏的凌厉之后,这洪掌柜家的早已成了缪氏的心腹了。洪掌柜也因此沾光了不少,在总号一时很是风光。
“洪姨,这么早要去做什么?”影儿窝在洪掌柜家的怀里出了门,一阵寒风出来,连忙朝她怀中钻了钻。
“已经不早了!你看,日头都多高了?今日,夫人要去拜会城守家的夫人,小姐你也要一起去的。”
洪掌柜家的无奈地摇摇头,前些日子见小姐挺勤快的,做起事十足像个大人。不过,孩子终究是孩子,你看现在这副扶不起来的样子,真是让不认识的人笑掉大牙了。不过,她倒是觉得…可爱得紧,咳、咳。
“城守家的夫人?这可是个大官啊。”影儿稍稍清醒了点。
“嗨!那是在南边。”洪掌柜家的自得地笑道,“在北方这边,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就在这甲钺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北疆陆氏才是地头蛇?”
“地头蛇?”
洪掌柜家的觉察到自己的失言,连忙陪笑道:“瞧我这嘴!反正就是城守大人也得看我们家老爷脸色的意思。”
“哈哈,我喜欢你的说法。我爹爹是地头蛇,我小影儿就是小地头蛇!”一个嚣张跋扈的甲钺城小霸王就要诞生了!
果然,缪氏上了城守府,那城守夫人可谓是极尽隆重之能事,盛情款待了母女俩。一城之守的家眷上赶着巴结商人的内眷,只教影儿感叹:官威何在啊!
不过,感觉真的不错!而在日后,影儿在很多时候,都将会倚重自己早年建立起来的尽是女人的关系网。某种程度上,这北疆的局势何尝不是掌控在后院的女子手上呢?
回到府里,已是深夜。刚到中院,影儿觉得隔院有灯光照过来,抬头看去,只见隔院的楼上亮着灯光。灯影之中,一个年轻的红衣女子倚栏俯视着这边。
因为太远的缘故,看不清容颜。然那一份清艳的气韵,让影儿觉得像月季花却在雪地里盛开一般。
“洪掌柜家的,那位女子是谁?”影儿拉拉洪掌柜家的袖子。
“哦,那就是前任老爷的续弦夫人,柳氏。”洪掌柜家的说起这夫人,脸色稍稍有些怪异。
“哦。”影儿也不放在心上,进屋睡觉了。
就这样,影儿波澜壮阔的北疆生涯在平静幸福之中开始了。未来将走向何处,一半由天定,一半则看人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