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不息的丫鬟们在锦心和彩绣二人身旁不断经过,二人却是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过去一眼。
虽然是家宴,但是在场的人里却是没有一人说话大声的。每一个人,包括二夫人,也都似乎于一夜间变作了温柔贤德的小女人般,只是贴着慕容政坐了不时小声地和他说着几句什么,更多的,则是给身旁的女孩子示意,让她开口和慕容政说话。
偏厅地方很大,虽然是家宴,却也没有同席而坐。厅中布局很是讲究,首先上首主位上坐了慕容政,大夫人依然称病未能出席,他的下首便坐了二夫人,其下贴坐了几个女儿,就连尚在襁褓中的五小姐也由乳母抱了坐在了四小姐边上。
而慕容政的左手边上,则坐了慕容政的大哥,慕容全,以及慕容全的大夫人,两个女儿。至于慕容政的其他几房夫人,虽然装扮精致,却依然只是恭陪末位,连说话的时候也都极少。
酒过三巡,菜也上得差不多了,锦心微微动了动腿,觉得有些麻了,不由有些暗暗担心起来。
她从前便是极不爱运动的,平素里只爱待在闺中绣花读书,偶尔烦闷了,也不过赏花听曲罢了。自家中出事之后虽然已过了些时日,可是这体质却不是一时便能提得起来的,平日里做事她多谨慎为之,节省体力也是原因之一。
而现在,她和彩绣却是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分别立于慕容政与慕容全身后,专职斟酒布菜之事,虽然事情不多,但是却始终只能静立一旁,或者小步走动,而锦心所站位置,离慕容全又是最近,因此心情也颇为紧张,自然比彩绣又要疲累上许多。
好容易一个时辰过去。锦心轻轻轮换晃动着两只酸麻的腿,只盼着这家宴能快些结束。而这时,二夫人似乎也有此意。
她看了眼一旁抱着五小姐的乳母,略俯了身子,对慕容政轻声道:“老爷,五丫头瞧着似乎很是困倦了,老爷看是不是让乳母抱着下去休息?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散了?”
慕容政看了眼已经喝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慕容全,点点头。
众人于是纷纷起身,见状,锦心连忙抬脚后退一步,让出慕容全身后空间,正在这时,却听得一声惊呼,她吃了一惊,连忙转眼看去,便见彩绣身子一晃,直直朝着旁边倒了下去。
“小心!”
锦心下意识地跑了过去,伸手就要拉她,却见她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动着试图站起身来,岂知没有抓住椅背,却扯到了正跟在二夫人身旁的慕容淑身上。
呲啦声响,锦心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空中,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慕容淑被撕出了一道口子的衣袖,震惊得连摔倒在地的彩绣也忘了去搀扶。
慕容淑哪里能料到,不过是想要过去扶二夫人离席,竟也能遭此横祸,猝不及防之下轻“啊”了一声,便惊讶地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一只长袖已经被扯下一半,破碎的布头处,一根断线轻轻飘动,显得很是无辜。
彩绣连忙翻身跪起,连连叩头哭道:“奴婢知错了。求主子饶了这一回吧。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主子慈悲。求主子……”
锦心眉头轻皱,正要过去一起求情,却被身后一只手轻轻拉住。她心里一动,没有回身,只借着低头整理衣袖的功夫向后轻轻投去一瞥,刚好见到一只破了洞的靴子快速消失。
二夫人猛的一拍桌子,已经怒道:“顾大娘呢!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好丫头吗!”
众人皆是倒吸口冷气,门外一个小丫头子连忙飞快地跑去叫顾大娘来,珊瑚扶着二夫人低声劝了几句,她这才转脸对慕容政道:“老爷回去休息吧。大老爷和敏姐姐的屋子已经备妥了,让珊瑚带你们去吧。这里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了,扰了今日的雅兴,是我料理不周了。”
“你也辛苦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慕容政拍拍二夫人的手,转身对慕容全笑着点了点头,便要送他离去。
待得他们离开了偏厅,二夫人便又回头看向地上的彩绣,一声冷哼夹杂着冰寒到骨子里的凉意,瞬间将锦心的思绪拉了回来。
锦心深吸口气,将自己的心情从震惊中拉回现实,努力将脑海中不断盘旋的,在慕容政离去时无意中看到那一块瞧着极其眼熟的玉牌上收回。
现在,彩绣的事最是要紧。不论她是否有意,只要一不小心,这火,便有可能烧到自己身上。
锦心目光一转,看向彩绣,她此时正在满脸的眼泪,哭着求饶,但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么几句罢了,二夫人听得眉头直皱,一旁的几位小姐因为未得二夫人的话,也不敢离去,便静静地站在一旁,却也没人敢开口求情。
不过片刻,顾大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侧门外,她一进来便直接朝着地上的彩绣一脚踹了过去,直将彩绣踢倒在地,口中也同时骂了句“不中用的废物”,这才转身朝着二夫人行了个大礼,口中自责道:“今日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没能多提点着些。本是想着有林二婶子这么个老人儿提点一番该是够了,岂知到底还是出了岔子,这都是我没考虑周全,之前一直在厨房里头盯着食物,忙得忘了。还请二夫人责罚,也好立了规矩,以免日后还有人犯如此差错。”
说完,她便不在开口,只低了头站在二夫人面前地上,一副等着二夫人发落的样子。
二夫人勾唇一笑,看着顾大娘的眼神里有精光闪烁:“大娘这话的意思,此事错不在你,而在林二婶子了?”
顾大娘摇摇头,依然一脸的谦恭:“林二婶子的错,就是我的错。二夫人信任老奴,将这么要紧的事交给老奴,如今却酿成如此大祸,失了体统,老奴肯请二夫人处罚,绝不敢有半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