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内。
端坐于西院上房内的二夫人正在听戏品茶，慕容府事多，这是一日来难得的清闲时刻，她此时心情也便十分舒畅。
就在这时，她眉头一皱，听到了门外隐约传传来的仓促的脚步声。
她看了眼一旁的丫鬟，那丫鬟立刻会意，连忙带了唱戏的几个下人出去了。就在她出去的时候，一个外门的小厮却是急急地冲了进来，看那衣着，还有着几分尘土气息，似是连夜劳顿，不及换洗一般。
二夫人看着那小厮的服饰，眉头又是一皱，却见那小厮一进了门便跪地行礼，于是便松了眉头，道：“快起来吧。你是外门服侍的人，进我这内门于礼不合，此时必定是有要事要报。还不快说？”
那小厮听了连忙起身，却依然不敢挺直了腰杆，只是弯腰抬头，道：“二夫人，可是出了大事了。前夜我在府门外当差，看到四小姐房里的秀儿捂着小腹跑了出去，没走几步，就死了！”
二夫人一惊，强压下心头怒意，低声道：“尸体现在何处？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小厮心里一抖，立刻又跪在了地上，小声道：“奴才当时不敢惊动其他人，只好拖到了西山上新刨出来栽树的坑给埋了。之后正要回来禀报，谁知遇到了厨房的李大娘，偏要我给她出去跑腿。我怕她怀疑，没拒绝，偏她要的东西又在东街那头，实在太远，所以……”
小厮话说到这里，小心地又看了眼二夫人，见她没说话，又道：“今日周管家的就要带着几个选好的人过去栽树了，二夫人看？”
二夫人沉默着拨了拨茶杯里的浮叶，又押了口茶，才道：“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不用再动了，免得惹人生疑。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记下了，日后会有你的好处。”
小厮一听，终于放下了心来，喜不自胜地磕了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门帘刚放下不久，便又有双青葱玉手掀开，却是之前在二夫人近旁服侍的那个丫鬟。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道：“珊瑚，之前接到老爷的信，是一月后回来吧？”
这叫珊瑚的丫鬟眼眸一转，立刻应道：“是的，夫人。”
二夫人点点头，道：“这次算是难为老五了，回头找个牙婆给她买几个经了事的奶妈子替她好好照料五丫头，顺便再替四丫头添一个贴身伺候的。其他的不用我教你了吧？”
珊瑚一听，忙应了声是，想了想，却又道：“听说，大老爷府里前天夜里不太平，死了两个通房丫头，却都叫没声张，只由那边大夫人命人给了家里几两银子，连丧事也没让办，就让静静给埋了。不知道……”
二夫人闻言冷哼一声，道：“大府里如今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这么点子事也是处理得这般拖拖拉拉。那大老爷也是，岁月这么大了，怎么性子还是当年那样，全无半分检点。不过你今儿个怎么这么不冷静？不过是死几个丫鬟罢了，瞧你这脸色，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儿呢。”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珊瑚低垂着的手微一握紧，随即松开。
二夫人看了眼她的表情，笑了笑：“你这孩子，不用想太多了，你与她们是不同的。我待你从来不似一般的丫鬟，你自己总该知道。”
“夫人的恩情，珊瑚明白的。珊瑚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珊瑚睫毛微颤，静静等二夫人说完了，才略带犹豫着道，“夫人说得对，这些本来的确不与咱们相干，但是我方才听那边府里银杏的话，只怕大老爷还是未必肯消停，大夫人现在虽然强势，架不住大老爷磨，日后只怕还是要给他进新人的。银杏的意思，那边如今手里也不宽裕，若是那边听得咱们府里添置新人，未必不多想着些什么……”
珊瑚话还没说完，二夫人已经一摆手，怒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说完，她便再不说话，只是闭了眼睛深吸口气，以期平稳心内愤怒的情绪。
珊瑚见状忙端了茶杯奉上，同时小心劝道：“夫人喝口茶，仔细气坏身子。要说这事也不值得伤神。咱们回头管牙婆多买些个丫头，先留在府里慢慢查看，寻着那做事稳妥的拨给四小姐房里，到时老爷回来了，对夫人必定大加赞赏。至于咱们不用的，搭上点好衣料子，便都送去大房那边。对那边也不用说太多，只说是咱们仔细调教过的就是。”
二夫人接过茶杯却不喝，只是看着她说完，才收回目光轻抿了口茶，笑道：“你这妮子，鬼主意倒是越来越多了。”
珊瑚微微一笑，立刻轻身一礼：“全凭夫人栽培。”
二夫人笑瞪了她一眼：“嘴巴还是这么甜。”
想了想，她放回茶杯，又道：“只是那秀儿才刚失踪，现在添丫头太过招人注意。府里这边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说，大房那边只怕也会怀疑……”
珊瑚听到这里，也皱了眉头，细细思索着办法。
片刻后，她眼睛一亮，忽然道：“夫人前日不是听厨房里的李大娘说，近日来四小姐出生，五姨娘常常想要单做些伙食，厨房里常忙不过来么？既然如此……”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二夫人，眼神含笑，等着她的指示。
二夫人点点头：“你去问问周管家的，蘅心院旁的那一片荒田能不能整理出来，要能，就在那边加盖个小厨房来。老五虽然够不上资格单建厨房，但是好歹为咱们家添了丁，厚待些也是该的，想来老爷也是不会不答应的。”
珊瑚闻言立刻明了一笑：“夫人的话，珊瑚明白了。问过周管家之后我会立刻出去找牙婆来，给小厨房寻几个擅厨艺的丫鬟，为着慎重起事，多买几个，想也没人能说出什么的。夫人只管放心吧。”
二夫人笑着点点头。
主仆二人商议既定，珊瑚于是便低身行礼后退了出去。她的身后，二夫人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目光在摇曳的烛火中，明灭不定。
就在此时，京郊外的一座马车里，一个少女在众人的推攘中几乎被挤下了车去，一个婆子便冷冷地看着她跌倒在地，寒声道：“苏锦心，我警告你，下一次，不论是哪户人家，只要你没被留下，你就只能去做官妓，没第二条路可走了！看什么看！你说说看，你家出事后我带着你走了多少户了？你知道你给我捅了多少篓子吗？我对你们家也算仁至义尽了！”
地上的少女沉默地捡起掉落的一件物事紧攥在手，银牙紧咬，终于吐出一句话：“妈妈放心，下一次，不会让你失望。”
“最好是这样！”那婆子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没再理会她地垂着头的少女，转身去张罗马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