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云自从登基后杀了不少人。特别是慕城自缢后，那时死的人太多，她仿佛是杀红了眼，不管老人小孩，不管好人坏人，只要是对她不利，都被她一句话取走了性命。
她继位不久，需要贤名。然而就为了这所谓的贤名，她更是让几乎所有知情者都永远的闭上了嘴巴。又因为年岁不高，最初的几年为了镇压更是雷厉风行手段残忍。
她一点也不讶异楚苏能知道这些，他既然有安武帝世代相传给帝君的东西，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也必定是万分了解的。“嘉林帝”这个称呼几乎包含了世上一切不好的形容，她不怪楚苏眼中的厌恶和口中的妄言。只是这一切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只叫慕凌云胸腔里跟呛了一口空气般难受，难受到她下意识就想抬腿向面前那少年踹去。
天空突然暴起一声脆响，原来是下一轮的烟火开始了。漫天的烟花向四周延伸，多芬的色彩遍布了整个夜空，又在黑暗中渐渐消失。如此一片又一片升起，一抹又一抹消失，就好像人生中最美的年华，它充满最美的色彩最耀眼的笑容，却终是昙花一现，到最后不过是过往云烟。
慕凌云最美好的年华里没有这些灿烂的烟火，也没有美丽的笑颜与那酸涩又甜蜜的爱恋。她及笄后的日子是在血腥的战场中度过，是从尔虞我诈谋略心计中走出。这里面充满了鲜血，正如楚苏所言，她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呆的长久。
他们或死于争夺，或死于拼杀，又或者死在慕凌云自己的手上。
她并不是一个好人，也不善良不单纯。她的手上反而沾了很多血，这些血中不乏那些英勇纯良之人。
但是她只是想保护自己，只是在他人还未伤害到她时伤害他人。
楚苏见她眼色复杂盯着天上的烟火，道：“想必苏州这时也是十分热闹。”
慕凌云听到后收回目光看他：“你的故乡？有帝都热闹吗？”
帝都是楚国的国度，想必最富贵之人最新奇的花样与玩法都聚集在了这里。
哪知楚苏嘴角勾出一弯弧度，深黑的眼睛里那一星光亮闪动，似在怀恋又似幢景：“苏州乃楚国最热闹最繁华之地，帝都虽是权贵聚集之处，新奇与繁荣却不能与苏州相比。”
“瞎说。”慕凌云显然是不信“这里有楚国最富有的商贾，有最多的勋贵和年代最久的世家，哪里是苏州可比的？”
“苏州四通发达，那里有来自各地的奇人异事。外来之人不能入帝都，却可以驻足苏州。那里的女子普遍柔和娇弱，男子温文儒雅。那里有世上最多的名士才子，也有武林中出类拔萃的江湖儿女，如何不能与帝都相比？”
楚苏说起这些时眸中含着少有的光彩，眼睛更是不自主的微微眯起，他嘴角上扬，仿佛苏州不止是他的故乡，更是心中最美好的地方。
楚苏微微垂下眼，纤长的睫毛遮住眼中所有的思情绪，嘴角却还轻轻的翘着：“每逢七夕，鲜衣玉颜的少年少女们结伴而行，他们夜下赏灯湖上作画，扁舟之上更有婉转悠扬的琴声徐徐传出。整个苏州的名妓会聚集在坊间闻歌起舞……”
慕凌云光是听着对方的言诉仿佛就看见了少年张扬的笑容与女子微扬的唇角，她仿佛置身在那热情洋溢的民风之中，好似看见了男女带着青涩的笑容紧紧相拥。冷辉的月光下仿佛出现了一抹孤寂的背影，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热闹喧嚣，面上也染起了淡淡笑容——那是楚苏。
慕凌云忍不住诧异，她为何会想象出这样的场景，又为何楚苏在如此热闹的景象中会是孤身一人，这些原本都是她的想象，却不知从何而来。
心中这般想着，就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可是过过这节日？”
楚苏睫毛微颤，他抬起眼帘目光悠远：“没有。”
“那你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就好似亲身体验过一般，了解的面面俱到。
楚苏面带浅笑，眼睛中光芒一闪而过：“总是看过的。”他的声音轻缓舒和，又带着海风一般的宁静“坊间要热闹三天，这三天中花灯会庙会皆有。”
慕凌云眼神闪烁，不注意就放柔了声音：“我也没过过乞巧节。”说着神色一暗，眸光更是深不见底，带着寥寥的落寞“别说七夕，便是出宫，也是没有机会的。”
楚苏这才想起她的护卫身份：“你没离开过皇宫？幼时呢？没入宫的时候。”
“你也知道我是嘉林帝的人”她说着眼眸又是一垂，语气幽幽的“我自小便被养在深宫，离开过这里，次数却是不多。像你今日说的花灯会、庙会，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楚苏拉扯纸鸢的动作一顿，他仰头望着那只大雁在繁杂的烟火之中飘浮，清冷的月光从身后洒下：“想过吗？”
淡淡的询问声传来，慕凌云疑惑的抬起眼帘。楚苏恰巧收回目光，两人四目相对，他又补充道：“我是说乞巧节，今日过后，还有明后两天。”
想又如何？她是一国之君，哪里来的机会去民间游玩，她每日操忙的，不过是国事政务。
“我也想试一试。”楚苏突然开口，那双斜飞的眸子轻轻一含，眸中好似有水光流动。
慕凌云知道他说的试一试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人一个是次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个节日，一个是单单只是听说过却从没见过。慕凌云不是不心动，她过去心中除了谋算在没有其他。现在国泰平安，父皇的圣旨又被她亲自销毁，那幕后之人仿佛在没有威胁她的地方。
人一旦放松起来，欲望居然也会随之增长。她也想过一次普通少女的生活。
慕凌云心中突然一阵轻松，她放纵自己现在什么也不去想，卸下所有防备。抬起眼看着楚苏温和的目光，微微点了一下头。
楚苏的笑容虽然清浅，却好似又如天上爆起的烟花一般夺目，他无声的笑道：“明日申时，我在这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