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伤口,看起来很好的人是因为他善于掩盖。苏如新总觉的自己是个善于隐藏伤口的人,可一次又一次的让文贤看到那片丑陋的伤疤,文贤是个聪明的男人,聪明的让女人感觉无情。
苏如新窝在沙发上,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视机屏幕,却毫无焦点,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这样一个下午过去了,文贤如约的发了短信过来,只是告知她今天两人没办法见面了,他跟师弟陈伟伟换了个班,今天要在科里值班。说到陈伟伟,苏如新早就认识了,他人高马大的,一张嘴也特别的能说,当时她在骨科轮转的时候,陈伟伟有事没事就来护士站和护士海侃,本来以为是个油嘴滑舌的主儿,接触久了发现人挺不错的,尤其是对自己老婆更是好的没话说,自然的就多聊了一些,他曾经就开玩笑说要把文贤和她凑一对,等两个人真的作成一对的时候,他非死皮赖脸的要让两人请客,一顿饭吃下来,苏如新不知赚了多少声“嫂子”,刚开始还感觉些许别扭,时间一长就当是一个称呼一样习以为常了,苏如新心里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这个嫂子还当不当的成!”苏如新没有回短信,心里还是生气的。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值夜班的江护士告诉苏如新赵一志的奶奶没了的时候苏如新一惊,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浑身一个激灵,忙问她怎么回事。
“前天夜班的时候突然发起热来,查了个急诊血常规,给了退热药,热还是推不下了,等结果回来白细胞升高就上了抗生素,结果昨天早上还是热,正好是主任查房,杜主任就情况严重便下了万古,谁知道最后还是ARDS(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
“怎么这么突然呢”苏如新有点自言自语,那张一笑双眼便眯成新月的脸仿佛还在自己的眼前。
“也不算突然,她不是每天早上的时候体温都是有点偏高吗?再说你看她的脚都成那个样子了,本来就特别容易感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作为管床护士,苏如新当然更清楚这些情况,只是在情感上还是稍微有点难接受。
江护士打断她的话,“昨天晚上咱们科因为那个老太太你都不知道有多热闹,来了至少二十多号人,看起来都不简单,大家族果然不一样。”
“什么时候没的?”苏如新没有心思跟她聊这些八卦,接着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十二点多开始抢救的,心电图过来拉直线的时候大概一点多了吧”江护士做出思考状,“反正两点交班的时候,病例还没整理好呢”
“哦”
“走吧,马上要交班了!”说着拉起苏如新的胳膊向处置室走去。
杨护士长的脸色有点难看,苏如新猜测肯定和老太太的死有点关系,作为市里最好的一家三甲医院,病源特别充足,平时住院的话一般是需要排队的,但老太太每次住院都是杨护长让医生帮忙留的床位。昨天除了老太太的死,其他病人的情况还都比较稳定,所以十分钟值班护士就交完班,护士长跟往常一样把需要注意的情况着重交代了一下便结束了,最后让值班的江护士留一下,其他的人都会意的出来去巡视病房。
苏如新一出处置室便看到了站在护士站前面的赵一志,依旧那样玉树临风,只是往日流光溢彩的脸上现在满是悲伤和沉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怎么在这里站着?”
“交完班了?”声音也显得无力,很疲惫的样子。
“嗯,你在这里是…”苏如新很好奇他现在这个时候站在这里。
“我等李医生,让我今天过来拿死亡证明书!”说着向医生办公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苏如新顺着他的动作望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正关着,“他们正在交班,应该快结束了,你再等一下吧!”
“嗯,我知道!”赵一志双手环抱,将身体靠在护士站的桌子上,轻轻的点点头说道。
“你也别太难过了,赵奶奶她……”苏如新习惯了平时和他插科打诨的说话方式,猛地让她像真情告白似的安慰他,她还是有点别扭。
“行啦,你去忙吧,你是真笨,还是吝啬呀,连个安慰话都都说的磕磕巴巴的!”赵一志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苏如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的笑里满是落寞,本想回嘴,但也只是张张嘴,把要出口的话咽回肚里,重新组织了一番,“赵奶奶现在在?”
“还在医院的太平间,等拿着死亡证明书去火化呢”
“那你在这儿等一下吧,我得去病房看看了!”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你昨天休息?”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明显带着肯定的答案。
“嗯,是啊,怎么了?”对他这么突兀的一问,苏如新赶到奇怪,重新转过身体。
“没什么,就是昨天没看到你,随便问一下,你去忙吧!”
“好,那你再等一下吧!”说完便向病房走去。
苏如新回到护士站的时候赵一志已经不在了,向办公室望了望,办公室的们开着,但只能望见里面的一角,苏如新没有多想便进了处置室。因为昨天大主任刚查过房,所以今天绝大部分医嘱不变,里面的两个护士已经按照医嘱把要吊的水配的差不多了,苏如新管的床正好全部配完了,把东西备齐后放在推车上便准备去病房时正好碰到李钰李医生,“李医生,查完房了?”
“现在去!”李钰看了她的推车,知道她是要去给病人吊水,“你去吊水就行,昨天老杜刚改的医嘱,今天我只是看看病人”
“刚才赵一志找你开证明呢?”
“我知道,他现在在办公室呢,我让他再等一会儿,有的地方还得让老杜签字呢”说着便大步向病房走去,苏如新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实习生后面进了病房。
来到满是百合香的房间时,里面那张光秃秃的空床一下便进入了视线,上面的床单和被子已经被撤走,床头柜上也不见了新鲜百合,想是昨天还繁花似锦的一角现在有种断壁残垣的凄凉,医院就是这种地方,每个人都只是过客,没人会留恋,它也不会留恋任何人,这张刚把一位老人送进天堂的床最晚下午便会拥有一个新的主人,就像这空气里的香气,窗子一开很快便会消失。
旁边床位是个甲亢的中年妇女,两个眼球明显的往外突,给人一种只要稍微用力一挤便会掉出来的感觉,眼神不时露出的精光中闪烁着偷窥的欲望,这让惯于防备的苏如新不经意的有些不舒服。正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的她看到苏如新进来便自觉的躺到病床上,脸上故作谦虚的笑着,“苏护士,现在吊水吗?”
“嗯,你现在方便吗?”苏如新以为她是要去厕所,准备说等一下再帮她吊水。
“不是,昨天不是先查房后吊水的吗?今天怎么还没查房就···”
“是这样的,我们之前先查房后吊水是为了根据病情及时修改治疗方案,正好昨天查房的是我们大主任,你用的药都是他决定的,所以今天查房也不会改掉,我先帮你把水吊上,这样可以早点吊完!”
“苏护士,要不我待会儿再吊”那种认真请求的表情让苏如新真的误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好吧!”转身刚走到房间门口时正好碰到李钰,“李医生,九床的病人现在不想吊水,说待会儿再吊!”
“知道了,你把其他几床的水吊上就过来给她吊吧!”李钰作为一个有十多年临床经验的医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的病人,很容易猜透病人的心思,像九床这种病人怀揣着的心思很常见,对医生既敬畏又怀疑,生怕一不小心把医生得罪后医生暗地里使坏,又总是怀疑医生的医术不够好把自己误诊,结果变得多疑爱问,应对这种病人只能耐心的解释,否则最后病人康复出院的话不会有什么意见,一旦病情进展或没能治好的话,病人会有千句万句的抱怨,态度可能成另一个极端,所以他谨记了自己导师的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头脑清醒冷静。”他保持微笑地走进房间,“今天精神不错呀!”
“还行,李医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昨天杜主任查房的时候把情况都告诉你了,再有什么疑问的话你也可以问我或其他医生,如果没什么特别的话,咱们就接着按昨天杜主任制订的方案继续治疗!”
“行!你们是医生,都听你们的,呵呵!”
“那好,昨天杜主任也说过了,甲亢在现在不是什么大病,所以别太担心,心情放松病也好的快些!还有,你现在刚开始用药,可能会有些反应,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引起的,到时候跟我们说一下,方便我们用药,好吧?”
“嗯,谢谢啊,医生!”
“没关系,那我就让苏护士来帮你吊水了!”说着向外走去,身后传来病人再次感谢的声音,“好,谢谢您啊!”
苏如新最后过来给她吊的水,简单打过招呼之后,熟练的备液、消毒、进针、固定、放液,一气呵成,最后收拾东西的时候,这个病人像是不经意的问到,“谢谢啊,苏护士!苏护士,昨天给我吊水的怎么不是你呀?”
“我昨天休息,没来上班!”
“哦,怪不得!”
苏如新看到她恍然大悟的样子,觉得奇怪,“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呵呵!”苏如新本来就没什么好奇心,她这么一推辞,苏如新就当真的没什么事,“今天还是三瓶水,快吊完的时候你摁下铃就好,那我先走了!”
“谢谢苏护士!”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