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愈宴席千缕因月信之事没有参加。禁足令一解,她便带着唤秋、青溪去向太后赔罪。
安泰宫内一片歌舞升平。千缕站在殿外,让人通报。没多久,太后身边的李姑姑亲自领了她入内。
千缕莲步轻移至正中,行了大礼,道:“上次宴饮臣妾身子不适,未能出席。今次特来赔罪。”
唤秋几步上前,捧着硕大的精美礼盒。
“臣妾听闻太后娘娘礼佛,特请了一尊观音像献给太后娘娘。”
李姑姑接了过去,太后就手打开一看,那是尊通身乳白的白玉观音像,雕工精细,大慈大悲观世音容颜温和圆润,眼睛微眯,慈眉善目。太后合上盒子,笑道:“顺女真是大手笔。”
千缕早就打听过太后性喜骄奢,且不说当初她贵为贵妃的时候,便大兴土木,又是建宫殿又是搜罗各种珍奇异宝,单看她如今宫中豪华程度,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个受宠的嫔妃。身为先帝的未亡人,不管规矩也要享受荣华,足以可见其骄奢之心。
“太后娘娘气度非凡,母仪天下。臣妾私心觉得,只有这润滑洁白的白玉,才配得起太后娘娘。兼之观世音一向以大慈大悲的形象出现,用温润的白玉,更能显其柔和模样,观之可亲。”
“你倒是会说话。”太后笑着命李氏道:“赐座,上茶。”
千缕谢过坐下,这才抬起头看了太后样貌。太后如今病愈,不像千缕那次所见的颓废之色,她皮肤嫩白如年轻女子,再加上明眸皓齿,不愧一枝独秀的专宠数年。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个已经四十多岁的女人。
或许感觉千缕的目光,太后也移目看她,微微一笑,“陪哀家这个老太婆看歌舞罢。”
小时读读的史书,周幽王为博爱姬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千缕当年并不信这样的话,即便再绝美的女子,笑起来也不过如此,值得那么兴师动众的博尔一笑么。如今这太后一笑,她身为女子亦不免心神荡漾,可见史书确实没有夸张记载。为君一笑,甚是值得。
褪去了病态的太后竟如此惊艳,千缕也着实惊着了。想当年她三千宠爱在一身,又会是何等风光。
“臣妾遵旨。”
殿中舞女们甩动水袖翩然起舞。千缕怔怔的看着,心思完全不在上头。
“俪顺女,微臣敬你!”
突然有人起身举杯向她敬酒,千缕慌张的端起杯子,正欲说话,生生愣住。
“你……”
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她的梦魇,她不会忘记当日他是怎样在她房中逗留,直吓得她一身冷汗。
而今却在太后的安泰宫遇见,难不成是被邀请来的贵客?千缕不解,宴饮臣子,这不是皇帝的事么?
看出千缕的疑惑,太后佯装生气的瞪裴清一眼,“清,越发放肆了!”
裴清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而是调皮的眨巴眼睛,笑容勾魂。“贵客来,我代太后您敬她一杯。”
太后笑了,“胡说!明明是你瞧俪顺女美若天仙!罢了,别胡闹了,快下去。”
千缕看的目瞪口呆,手中执杯,不知如何是好。
裴清媚眼一抛,敛袍往外走,临了又回头看了千缕一眼,双眸波光粼粼,含水似泣,动人心魄。
见他退下,太后好心解围道:“清一向胆大妄为,你快坐下吧。”
“是,太后。”
千缕瞬间心烦意乱,又急于搞清楚裴清的身份。连接下来的歌舞看得都不甚舒心,什么也没记住。直到太后说乏了,散了歌女舞女,千缕这才得以作辞离去。
回到微媛堂,第一件事,便是让唤秋派人打探裴清的身份。能如此亲近,随意出入后/宫,绝非简单人物。至少应该是太后的亲眷才是。
唤秋领命而去。
青溪站在千缕边上,为她斟了盏茶。“公主打算何时处置迎风?”
千缕接过呷了一口,淡淡道:“急什么。死是最简单的事,我偏生不叫她那么舒心。这几日放松对她的看管,可看出什么?”
青溪道:“她似乎在想点子逃出紫合宫。”
“哼!打算投奔皇后么?”千缕冷笑,“给她个方便。”
青溪也不多问,直接应诺。
“还有……紫合宫防备太过松懈。阿猫阿狗都能溜进来。”
青溪转了眼珠子,“公主,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千缕拿中指在炕桌上敲打,思忖道:“去告诉陈启安,让他看好他手底下的小太监。”
“是。”青溪依然不多问,弯腰低首退出寝殿东厢房。
这个宫廷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啊~
千缕歪在靠枕上,随手拿来一块绸布绣些她心爱的山茶花。
不多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小贾子尖细的声音在不远处的仁锦阁响起。
“皇上有旨,曲少使今晚预备侍寝。”
唔,她想起来了,自己在舒泰殿寝宫侍寝已然四天。于情于理,也该轮到她人。只是这声音生生响在同一宫里的仁锦阁处,心头却不是滋味。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听不到也就罢了。
那么,在自己频繁被召幸之时,曲年儿心里是否也如自己这般失落呢?千缕眸色一暗,将心比心,皇帝有无数的女人,而这些女人却只有一个皇帝。不管爱与不爱,至少冷清孤寂的夜里,有个人抱着自己安然入睡,未尝不是一种满足和幸福。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千缕心烦意乱的端茶喝了一口,茶已经冷了,又含了几片茶叶,便负气扔了茶盅。
弗儿、芯儿两个小宫女就守在外面,闻声探身小心的看了一眼,怯怯道:“公主……”
千缕不耐烦的瞥了她俩一眼,“没看见杯子摔了吗?还不快收拾了!”
两个丫头不敢怠慢,忙进去蹲下身收拾起来。唤秋入内奇怪的看着眼前一切,又见千缕不郁之色尽显,忍不住笑了,反身抱来绒球儿塞进千缕怀中。
“公主不高兴,且逗逗绒球儿吧。”
绒球儿高兴的叫了两声,“汪汪!”
千缕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绒球儿香喷喷绒绒的毛,心神不宁。
要是人没有七情六欲,是块木头就好了。
她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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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到坤凤宫请安。皇后笑着宣布曲年儿晋封正七品采女。千缕早料到这种结果。林采女却不忘不阴不阳的笑道:“俪顺女果真大方,有了好处也照顾着自己的好姐妹。看来嫔妾也得多走动走动才是啊。说不定,哪天俪顺女高兴了,也替嫔妾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林姐姐这话说的!妹妹笨嘴拙舌的能说什么好话?倒不如姐姐伶牙俐齿有能耐!”所有嫔妃中,千缕最烦的就是林香露,曲年儿的获封倒无所谓,但她占了宁烁却让千缕心里不太舒服,这林香露还巴巴的找上来,正好狠狠挖苦她散散郁气。
“哼!”林采女心里不爽快,却是个能看清风向的人。目前而言,她并不想得罪千缕。
“好了。都少说一句。”皇后看了看她们俩,“今儿是曲采女大喜的日子,身为姐妹,你们自当恭贺她。这样拌嘴,知道的你们闹着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看不惯曲采女晋封。”
“臣妾知错。”千缕并林采女一起道。
皇后遂点点头。
回到微媛堂,冯枫已经恭候多时。
千缕对于他的到来有些意外。冯枫是她的主治医官,可以不像其他医官那样防备着隔帘,“我不是说需要你诊治的时候,会派人传召你么?”
冯枫柔声道:“顺女身体寒气颇重,臣来为顺女诊脉,调理身体。”
千缕心下一惊,语气不善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不由分说的,他拉起千缕的手腕,千缕一愣,慌张甩开。“冯医员,你放肆!”
冯枫也没再近前,而是退了几步道:“顺女体内寒气很重,请让臣好好把脉调理。”
凉药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千缕有些害怕,厉声道:“我说没事就没事!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冯枫一动不动,声音有着蛊惑人的轻飘感。“顺女若执意如此。那臣告退。”
千缕无语的望着木头桩子一样站的笔直的冯枫,向唤秋使了个眼色。唤秋忙出寝殿,把陈启安带来。
“公主……”
千缕一指冯枫,“拖出去!”
陈启安为难的看了冯枫一眼,“冯医员请吧。”
冯枫终于挪动脚步转身离开,陈启安也跟着送到紫合宫外。
“陈公公,顺女身体实在不大好。我会嘱咐内务府准备药膳送来。以顺女目前的恩宠,他们备下的东西肯定是上品。请公公让唤秋姑姑务必劝公主多用些。”
陈启安拱手道:“冯医员待公主真是上心。奴才知道了。”
冯枫这才略微放心。
后/宫嫔妃各有各的可怜之处,他虽有心,却也无力。有些事,他不愿管,不想管。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