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元年十月五日,是恬美人的生辰。
昆朝宫规,一般从五品以下嫔妃是没有任何礼物和宴会来庆祝的,当然若是得宠之人,皇帝格外赏赐些什么都是可以的。房氏因女晋封正五品美人,这年十七岁的生辰过的也格外考究,不但内务府封了好些好东西送去福安堂,而且皇后特意邀众人到御花园放风筝,说是为恬美人祈福。
当然,因皇后有着两个月的身孕,说是为房氏祈福,不如说众人都奔着讨好皇后而来。
这么一个讨好皇后的机会,除了千缕,没人愿意缺席,而一向爱凑热闹的林氏身子不适,向皇后道了恼,她因简翘之事莫名其妙被降了位分,活活气病了。筠贵嫔一向不参加这样的户外活动。简翘还未出月子,也不宜出门。曲年儿没了伴儿,基本上出席什么活动,都先到舒泰殿寻千缕一起。她本就和千缕交好,又和简翘一个宫住着,便和她说了很多简翘的近况。最重要的是提醒千缕小心,简翘好像对她和林氏怨念颇深。
千缕冷笑一声,她一直不把简翘放在眼里,只是可怜简翘丧子之痛,那样胆小如鼠的人,量她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众嫔妃和伺候的奴婢们一起放风筝,欢声笑语一片。皇后身子娇贵,便坐在一边,陪嫁丫头水钺和雨箭帮着她放。
御花园上空各色动物、植物、昆虫、美人,什么样儿的都有。
有的说:“瞧,我放的最高!”
另一个说:“什么呀,还是我的蝴蝶飞得远。”
还有的飞得又低又近,便强硬着说自己的风筝最漂亮。
千缕放的是亲手画的竹子山茶花样的风筝,画好后唤秋不免又叨叨,竹子上开不出山茶花的旧语。离她风筝最近的,是郁嫃的双囍和曲年儿的美人图。偌大的天空中,要说最特别的便是皇后让人放的苍鹰了。苍鹰一般是男子的象征,而皇后偏偏最喜欢苍鹰。
放了好久,众人也都有些累了,正准备收了绳子向皇后告恼回宫。却见皇后温和的笑着,扶着水钺站起,向嫔妃们道:“大家看起来也累了。本宫也乏了,飞锏,发给妹妹们一人一把剪刀。”
众人愕然。
飞锏带着小宫女边发剪刀,边笑着解释,“当时,皇后娘娘还是闺阁小姐,就喜欢放风筝。当初丞相大人曾任边境的守将,皇后娘娘在一次放风筝的时候,有位老阿妈告诉娘娘,放风筝无外乎祈福、去灾,等风筝放得最高的时,拿剪子剪断风筝线,是好兆头。寓意着愿望的实现,或者灾祸的走远。”
嫔妃们恍然大悟,信不信是其次,主要是皇后吩咐的,那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左右这风筝又不是值钱的东西,飞走了也不可惜。
千缕望着竹子花风筝,一股悲伤上涌。竹子飞去,飞的那样远,竹子上本就不该开出花来,即便强硬开出花儿,也会随风飘去。思及此,众人都是愉快的,只有她,是哀婉的。个中气氛,格格不入。
同样怀着悲戚心绪的,还有直勾勾望着天空的皇后秦骞。
众人放了风筝,又陪着皇后回了坤凤宫,说了些话就散了。千缕和曲年儿、郁嫃想看看小公主,恬美人正好七日探望次数已用尽,一听这话喜得无不应承。恬美人等都没有步辇,单单千缕晋封顺女时,皇帝怕她来回辛苦,特赐了她一乘步辇。此刻,她也不好意思独乘步辇,便让弗儿带着回去,自己和她们步行去宁颌宫。
这厢刚走出坤凤宫,灵夫人坐在步辇上高高在上的笑,“哟!你们几个是要上哪儿呀?”
千缕等本不欲理她,她持宠而娇,阖宫上下除了皇后,各个都看不惯其嘴脸。但碍于位分,几人还是中规中矩的给秦氏行了礼。
恬美人上前软语道:“众位妹妹是陪嫔妾去宁颌宫探望公主的。”
“哦?”灵夫人似乎很艰难在想,继而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一出生,皇上连看都不看一眼的祈悦公主么。”
恬美人白了脸,强硬着分辨一句,“夫人莫要乱说话!现今皇上可疼惜公主的。”她一向与人交好,根本不会和他人吵架,这下为了维护女儿,语气很冲的顶了灵夫人一句。
灵夫人本就不是什么软弱的良善之辈,一见她这种态度,也板了脸不屑道:“哼!女儿算个什么!若不是俪顺女多管闲事,使了下贱的计策。你以为皇上会正眼看你的女儿么?也难怪了,母亲不得宠,又生不出皇子,女儿也跟着遭殃哦!哈哈”
“你!”恬美人眼瞪的像铜铃,双拳紧握,一副立刻就要上去拼命的架势。“不许说我的女儿!”
灵夫人仰天一笑,“本夫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你的品阶可在我之下,管的了么?”
恬美人固然生气,可她不会吵嘴,干气着又说不好什么恶毒的话。千缕寒了脸色,对灵夫人道:“夫人如今正得圣宠,嫔妾们品阶又低,自是不敢以下犯上。但嫔妾劝夫人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更何况,祈悦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血浓于水。她的地位,可不是夫人和嫔妾们能比得上的。夫人一定要慎言,若是他日诋毁公主的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嫔妾恐怕,夫人的恩宠也算是倒头了!”
灵夫人一点没变脸色,笑嘻嘻的低头冲千缕来了一句:“你这个连蛋都不能生的母鸡,嘴皮子厉害又有什么用?!”
千缕恨得只想一嘴巴子扇过去,这样粗鄙不堪的话她竟也能说出口。
这时,站在最后的郁嫃冷笑一声,幽幽道:“灵夫人,你也不过是一个刷恭桶奴婢所生的庶女,不比哪个高一等。哦,嫔妾失言,听说秦刺史临幸了夫人的生母后,也没正名分。这一声庶女,真是抬举夫人了!”
灵夫人垮了脸,直接命身边奴才,“给我扇她的嘴!胡乱嚼蛆!!”
几名太监正要上前,千缕赶忙护着郁嫃,朗声道:“都给我站住!我看你们谁敢动她!殴打皇上的嫔妃,你们这起子奴才,是活腻了吗?!”
太监们踌躇不前,灵夫人更加气愤的叫嚷,“好啊!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不打,本夫人亲自动手!落轿!”
千缕见她逼近,挣扎着抓住她的手,灵夫人蓦地一惊,这不是一般女子的手劲,竟这样大,她呜呜喳喳根本占不到便宜。正气的跳脚,溜眼看见宁烁正带着人往坤凤宫这里来,她随即硬拉着千缕的手往自己身上打,边打边求饶道:“顺女,顺女这是做什么?妹妹哪里做的不好,顺女指出来便是了,何苦为了嫉妒妹妹,这样出手打妹妹?”
千缕有些懵,恬美人并郁嫃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只要不再污蔑恬姐姐和小公主,嫔妾自是不敢以下犯上的。”千缕想抽回手,无奈被拽的死紧。灵夫人简直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千缕也怕惹人怀疑,也不敢再用上太多力气,只得任由她抓着。
“妹妹入宫不过一个月,自知分了顺女的恩宠,妹妹也很愧疚,可皇上疼惜妹妹远道而来,故此可怜妹妹罢了。顺女大人有大量了,万不要记恨妹妹啊!”灵夫人依旧哀哀的说。
这下,几人同时觉得不对,下意识回头看去,果然,宁烁铁青着脸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