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山庄。
夜色如墨,无星无月,只偶尔一道闪电伴着倾盆大雨划破长空,照亮她站在窗前的身影,一动不动。
伴随着又一道霹雳的划过,身后的气息变得微妙起来,她头也不回,依旧望向墨黑的窗外,只淡淡道:“说吧。”
“柳州堂口来报:莫少侠一行十人本应于四日前到达柳州城,迟了两日不见踪迹,原以为他们改走了水路才迟了少许,遂拜访了了漕帮柳江分舵,都言不曾有形容与莫少侠等一行人相似的客人乘船,又不曾收到这一行人去往别处的线报。堂里随即派人出城相迎,在城外百里的林子里发现大片血迹和断折的兵刃,其中有阴阳判官笔、金丝雁翎刀、寒铁铸成的墨丝铁胆等,均为莫少侠随行之人所持兵刃。遂在林内搜寻了两日……”中年人迟疑了一下,觑了觑窗边人的背影,硬着头皮接道,“回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窗边人缓缓回身,语气听不出喜怒,“柳州堂主事的是谁?”中年人闻声抬起头,正正对上步非烟墨黑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冷意袭来,不由地浑身一凛,忙低头答应:“是轰雷手雷大全。雷堂主已经查出莫少侠出事当日,柳州城内外各派并无动静,便是出事后着人询问,也都言不曾听闻哪个教派有动莫少侠的心思。”“便是有,此刻也不敢说了吧。”步非烟轻轻一哂,徐徐伸手一弹,桌上烛光陡然亮起,映出一室光亮。原来刚才室内竟是不曾点有烛火,两人均在黑暗中交谈、对视,却如白日一般,可见功力匪浅。
“传令下去,柳州堂加派人手,继续找。明日起庄内事务暂由铁二叔处置。给我备马,去柳州。”步非烟说着,目光不由看向床边悬着的冷月破风刀。
“是。”中年人一边答应着退下,一边暗暗忖道:想不到庄主小小的年纪,威压竟然不输于当年纵横武林的老庄主,那眼神直如冷电一般,被她拿眼睛那么一扫,竟如三九天里吞了口冰水一般。
柳州城,鸣凤山庄柳州堂。
雷大全看着捏在手里的拜帖,只觉得后背一阵嗖嗖地冷风刮过,脑门儿上却沁出一层薄汗,“怎地这四个正邪不同路的小姑奶奶一气全来了!”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雷大全低声唤道:“来人,火速飞鸽传书报知家主,拂月楼三护法白雪樱,碧箫仙子柳翠翘,千手狐狸宇文瑶、火云魔女张笑笑四人持拜帖登门,恐与莫少侠相关。”
鸣凤山庄柳州堂的大堂里此时正坐了形色各异的四个女子。左手一个着湖蓝色裙衫,腰挂暗器袋,身量中等,随云髻瓜子脸,眉眼带媚,唇角含春,声如娇莺的女子一手托腮扬声问道:“怎地这雷大全这般磨磨蹭蹭的不肯出来?莫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想来雷堂主是没有想到拂月楼三护法竟然亲自来了,正自惶惶然不知所处,忙着给他主子飞鸽传书呢。可没空理你这狐狸!我猜的可对呀?雷堂主。”坐在右侧第二位的身着火红色裙衫,背背两杆短枪,身材修长,鹅蛋脸面,臻首娥眉,红唇贝齿的女子听到帘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瞟了坐在她右侧的白色身影一眼,开口问道。
“哈哈哈……”雷大全闻言赶忙掀帘大步走出,笑答,“张姑娘说笑了。雷某虽不才,却也知道拂月楼三护法和几位姑娘亲临龙城必非寻常,自是要及时报知家主的。却不知几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坐在张笑笑右侧的女子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鼻梁高挺,双唇丰润,神色一片冰冷,冲雷大全道:“雷堂主,我拂月楼素来与鸣凤山庄井水不犯河水,白雪樱此来也纯属有私事相询。还望雷堂主不要受了他人挑唆,令的拂月楼与鸣凤山庄生了嫌隙。”
雷大全尚未答话,这边宇文瑶嗤笑一声,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白雪樱,娇滴滴地道:“怎地拂月楼无事可理了么?连堂堂护法都可以打着私事相询的幌子四处乱晃了?可不知这私事是自己的私事,还是旁人的私事呐?”“自然是旁人的私事了。”白雪樱刚刚双眉一挑,话头却被张笑笑抢了过去,“若是她自己的私事,又怎地会问道雷堂主头上来呐?何况……”张笑笑笑嘻嘻地看看眉宇间已然略带恼意的白雪樱,又瞟瞟摇头苦笑的雷大全,拉长了声音道:“谁不知拂月楼行事向来霸道,惹人生厌。这嫌隙呐,若是本来没有,旁人可是挑唆不来的哟。”
“是不是我白雪樱的私事,与尔等何干?莫不是狐狸皮紧了,又或是心火太旺烧糊涂了,想白某帮两位治丄一治?”白雪樱说着左手一展,一股冷气自掌心缓缓升腾而起。宇文瑶和张笑笑二人见此情景,虽然脸上笑容不变,却都是双眼连闪,一人伸手摸向腰间暗器袋,一人撤下背后短枪在手中把玩。
雷大全一看,暗道不好,虽说这二女是有意撩拨白雪樱动怒,却想不到这白雪樱脾性如此狠辣,竟是对二女动了杀机了。忙上前两步,赶在宇文瑶张笑笑开口前拱手道:“雷某虽不知诸位到此所为何事,不过来者皆是客,各位既是来了,便都是鸣凤山庄的贵客,雷某自当代表鸣凤山庄好生招待诸位。”说到这里顿了顿,深吸口气续道,“若是有恶客想在鸣凤山庄的地界上生事,不啻于与鸣凤山庄作对。雷某虽不才,却也是万万不敢辜负家主信任,定是要插手管上一管了!”语声隆隆,已是用上了佛门上乘内功“狮子吼”。
一直坐在旁边不曾搭话的碧箫仙子柳翠翘微微笑道:“雷堂主所言极是。岂有做客的在主人家里打架的道理?我等自是做不来这等混事的,不过玩笑一番罢了。”“不错,我等自是不会如此行事惹人笑话的。”一旁的白雪樱等三人闻言,纷纷收了内力点头附和。
“雷堂主,柳翠翘此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扰。”那柳翠翘手持碧玉箫,一身墨绿裙,发挽朝云近香,秀眉微弯,星眸闪闪,言辞温雅,果有仙子之姿。“仙子请讲。”雷大全见形势已经稳定,也收回了内力。
“雷堂主可否请麒麟剑莫宁莫少侠出来一见?”听到柳翠翘这一问,其余几人也都凝神细听起来。果然是为了他!雷大全暗暗叹息一声,摇头道:“莫少侠并不在此。”
“这可奇了?谁不知道莫少侠与你家庄主步非烟自五年前订下个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相约品酒的规矩,已是四年风雨无阻了。此时理应路过此地,怎地偏偏今年我姐妹来了,莫少侠便不在此处了?”张笑笑显是不信。边上宇文瑶也微微点头,连白雪樱也注目向雷大全看来。
“家主与知己之约,雷某身为属下自是不敢妄言。只是这莫少侠此刻实是不在此处。”雷大全神色不动,淡淡地答道。
柳翠翘与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继续追问道:“如此说来,莫少侠日前于柳州城附近忽然失去踪迹的传闻竟是真的了?翠翘与莫少侠乃是多年好友,闻听莫少侠失踪一事心忧不已,这才冒昧登门。雷庄主若是有莫少侠的消息万望告知。”
“不错。我与莫少侠也相交甚深,此番为的便是听闻莫少侠行迹不明,前来一探究竟,方才如有失礼之处,还望雷堂主海涵,实在是莫要相欺才好。”白雪樱也接口说道。其余二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雷大全看看四张绝美脸孔上隐隐流露出的忧色,再次暗叹一声:“莫少侠此刻身在何处,雷某实是不知。”
柳州城外,一处密室。
莫宁抬头看看四周,除了一片漆黑还是一片漆黑。自从那日在柳州城外的树林中被伏击后带到这里,也不知是过了多少时日,只知道隔一段时间,便有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进来给他灌进一碗药汁,令得他手脚酸软,内力尽失。然而让他倍感疑惑的是,主谋之人居然一直不曾露面,也不曾有人盘问他什么,彷佛把他关在这里就是目的。
也不知齐三哥他们怎样了?莫宁试图回忆那一日被伏击的过程,却只记得自己一行人有说有笑缓缓而行,刚进入柳州城外百里的林子不久,杨尚文突然拔剑大叫:“有埋伏!”四周随即射出数枝羽箭。待得大家纷纷拔出兵刃拨开羽箭,却又没了其他动静。正自疑惑的时候,岭南双雄林氏兄弟,阴阳判官袁宇飞,铁算盘展诗棋四人突然大叫一声,状如疯虎,扑向其他人。自己等人忙不迭地闪开,措手不及之下,铁胆镇乾坤林老爷子,书生剑齐钰齐三哥和杨尚文,都伤在了他们的手下。
“你们四个小猴子发得什么疯?怎么倒打起自己人来了?还不快停手!”林老爷子一边躲避还手,一边大声喝骂。那四人听而不闻,手下却越发紧了起来。自己与尚未受伤的蓝天和、百里冰夫妻二人一边要护住受伤较重的杨尚文和齐钰,又不愿伤了林氏兄弟等人,只觉得缚手缚脚施展不开,一时间竟占不得上风。正在此时,第二波箭雨又已射到,己方传来两声闷哼。火狮子李修庆直气得哇哇叫道:“哪个龟孙子只管躲在暗处放冷箭!有种的出来和爷爷一较高下!”
莫宁此时正和袁宇飞缠斗在一起,忽觉得内息渐渐不畅,几次运功均似有阻碍,不由吃了一惊,放声喝道:“诸位当心,刚刚的箭中有毒!”话音未落,第三波箭雨已然到了面前。莫宁持剑去格,那羽箭却在碰到剑锋之时“砰”地炸开,一股黑气直冲面门。莫宁来不及闭气,只觉得眼前一晕,不由地兵器撒手倒地不起。就在他失去意识前,只听得周围也是“当啷、当啷”几声兵器坠地之声,显是都中了招。再次睁眼时,便已独自一人被困在这漆黑的所在,内力尽失,任人摆布了。
看来今年的月圆之约怕是不能如期赶到了,也不知非烟她是否知道我已被困了?怕是要恼我了吧?她可还会为我着恼么?莫宁只一想到那个曾经天真不谙世事笑语靥靥如今却如月下孤梅一般的女子,便觉得心头一阵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