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池到了雾沅山已是未时,好在夏日白天较长,倒还能猎上一阵子。
将诸位美人安排在雾沅山的山腰处,夜池与众将士们显得兴致勃发。夜池将沈幻惜一把拎上马,随而一路狂奔进入雾沅山的森林。
司马空见见了也急忙驾马追上,身后的侍卫们也不敢懈怠,追着夜池的脚步一路进入林子,勒马之时已见着夜池射了一只山鸡,让沈幻惜去将这山鸡捡来拿给他。
沈幻惜从箭尾将山鸡拿起来,刚刚挣扎得累了的山鸡受了刺激,立马又扑腾起来。沈幻惜略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山鸡,见它扑腾不停,卯足了劲儿的抓住它的翅膀,随后将它的头往后一折,塞到了翅膀下。
侍卫们见此都愣了一愣,一直以为女子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之辈,看到活禽而且还是血淋淋的活禽,应该表现得稍微的小鸟依人一些,可惜了沈幻惜没有。
沈幻惜拿着山鸡走了两步,那山鸡又扑腾了两下,尖锐的爪子划伤了她,让她不禁皱起眉来,啧啧了两声。
想当初自己在天清崖底的时候,条件极为苛苦。沈幻惜自小到大也没吃过几餐荤的,原因在崖底没有活禽,若想吃肉,得从天上。可是那些鸟儿飞得实在高,弓箭射不中,所以很多时候,沈幻惜只能坐在崖底看着天上的各种鸟儿流口水。师兄实在不忍心,于是想了几个彻夜,做出了一支羽箭。即是在箭身之后绑了一只羽毛,可以稳定箭身,使箭飞得高一些。自此,沈幻惜吃荤的次数才多了。
师兄对此很是得意,拿着杰作去找师父,却被师父冷嘲热讽了许多时间,说他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自此师兄觉得自己和师父有代沟,而且是条鸿沟,此为之后二人之间的大矛盾埋下了第一道伏笔。
沈幻惜看着自己手中的山鸡,忽然觉得它很可怜。要么干脆就死了,要么就逃了,这样半死不活的实在受罪。倒也不是夜池的箭法不准,应该是箭的原因。所以沈幻惜此刻觉得师兄其实挺伟大的,基本能够让飞禽一箭毙命,让沈幻惜吃起鸟肉来也不觉得有多少罪恶感。
沈幻惜的心中翻江倒海的回忆着各种往事,忽然听夜池道:“沈幻惜,还不快将山鸡拿过来。”
沈幻惜一下回过神来,快步将山鸡送了过去。
“王爷果然好身手!”太尉黄霆显见了山鸡,拍手称道。
说话的人声音粗狂响亮,不觉让沈幻惜抬起头来。只见不远的马背上坐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皮肤黝黑,身形彪壮,身后背两把巨斧,一把一百五十斤,他背起来却是毫不费力。沈幻惜觉得他大概是经历了无数的大战,方能被雕琢出这样粗豪的气势来。
夜池笑道:“不过是雕虫小技。”言罢,忽然心血来潮,对黄霆显和司马空见道:“今日难得出门,不如这样吧,你们与本王来场竞赛如何?”
黄霆显哈哈大笑道:“末将正有此意。多年不上战场,末将早已浑身发痒。到时候若有得罪王爷,还望王爷恕罪了。”
夜池道:“黄太尉好大的口气,听你之言,倒是说本王赢不过你了?”话虽如此,夜池却丝毫没有怒意,反而是英雄见英雄时的敬意。
黄霆显嘿嘿一笑道:“末将自是希望王爷能早日胜过末将,那样末将便能不负……”
“黄大人,多日不曾出门狩猎,末将也已按耐不住,不如现在便开始吧,王爷您说是不是?”司马空见忽然切断了黄霆显的话,以往那死气沉沉的脸上今日也初次露了点点笑颜,一看还算不错。
夜池道:“好,既然如此,那便由本王来定规矩。本王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此林子里见到一头梅花鹿,今日我们兵分三路,以猎到此鹿者为胜,几位觉得如何?”
黄霆显和司马空见道:“便依王爷所言。”说完,挑选了几个最好的将士跟在夜池身边,夜池却是一摆手,指着沈幻惜道:“本王要她便罢了。”
话说完,已将沈幻惜拎上马,朝着林子的西南方向飞奔而去。
黄霆显与司马空见虽是有所担忧,但知夜池本性,便也只能听之任之。
这汗血宝马跑得飞快,这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跑得快了就注定了它不稳,沈幻惜本是一身桀骜不逊的离夜池远远的,可是马一颠,将沈幻惜的本能给颠了出来。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着夜池的腰,心中极度鄙夷自己所作所为,手却半点没有放开的意思,还恬不知耻的将自己的脑袋也贴到了夜池的背上。
不想她到了最后关头居然晚节不保,夜池的心里估计都要笑开了花吧。
自己的这种丑态实在不堪入目,所以她索性的闭起双眼,只是不知不觉,竟是有些沉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觉得马停下了。她不禁睁开双眼,眼前是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水草随着河底的暗流摆弄着柔软的身姿,偶尔可见几条小鱼,警惕的随着水草调整自己所处的位置。岸边的几只鹭鸟似是觉察到了人声,振翅而去,嘴里叼着几只还来不及吞下的刚刚捕来的小鱼。
未时的阳光还是刺眼,扎得沈幻惜的眼睛生疼。于是她干脆又重新折回到夜池的背上,以让自己的眼睛稍微的适应一些。
“你要这样躺在本王的背上什么时候?”夜池的脸上笑意明显。
沈幻惜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兰香,与温暖的阳光混在一起,有短暂的沉迷。自己思念了五年的人,此刻就近在咫尺,然而,再见却也如此的残酷与短暂。岁月长逝,人未变,心却变了。
沈幻惜将手从他的腰际放开,只是她才刚刚松了手,夜池便立马又抓住她的手,叠放在自己的腰间:“这样也未尝不好,不想今生还能再与你这样的近。”
她忽然之间有些舍不得离开夜池,即使此处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因为让夜池留恋的,原本不是她。
“你想从我皇兄那里得到什么?”夜池忽然问。
沈幻惜没有回答,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这几天她就一直在想,这一切仅仅是巧合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那么那个女子怎么知道她在黄石滩,又怎么将她送入了送亲的马车之内。这些倒也其次,重要的事那个女子做了这么多,似乎是早有预谋,也就是说,她早就知道沈幻惜的存在。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倘若她能记起掉落天清崖之前的事情,兴许还有些眉目。只是连师父也束手无策的事情,她自己更是不可能了。
夜池见她发呆不答,冷笑道:“呵呵,这本也没什么不对,我终归赢不了皇兄。你没有错,真正眼见短浅的人是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到底还是成不了俊杰。”
这话说得沈幻惜更加的茫然,是说夜池为自己造反而后悔么,还是这话不过是讽刺了她。想来想去觉得是讽刺她来得比较的确切,因为夜池至今未表现又任何悔意。
夜池见她还是不答,显得有些无趣,转过脸来问她:“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沈幻惜本是什么都没想,但这么说夜池必然不信,而且一怒之下不知他又会干出什么幼稚的行为来,于是极力的找了个话题道:“我是在想你家的马儿驮着你我还有你的弓跑了这么久,到底累不累。”
夜池:“……那你下马给我牵着吧。”
沈幻惜一想觉得自己嘴贱,刚才是马受不住,现在不正是她自己受不住么。虽说人要有怜悯之心,但此刻算是自顾不暇,她倒是有那份闲心去可怜畜生。
沈幻惜有些不情愿的下了马,只是夜池也一并跟了下来。
沈幻惜道:“王爷今日不是来打猎的?倒怎么与我翻起旧账来了?”
“你难道不知我今日是专门与你翻旧账来的?”
沈幻惜:“……”
“那梅花鹿呢?比赛呢?”
夜池哈哈一笑:“这种地方哪里来的梅花鹿,不过是寻个理由出来走走。”
沈幻惜睁着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夜池的身后,半晌才道:“那你身后的那只是什么?”
夜池不由自主的转身去看,只见不远处的树丛间站着只黄不溜秋瘦巴巴的小鹿,从种类上讲,的确是只梅花鹿无疑。
夜池的眼底弥漫起一丝浅笑:“哦?妄念总要付出代价,呵呵,那不妨让本王看看,谁有这个本事。”
夜池的话让沈幻惜觉得更加的莫名其妙,只是还在揣测其中之意,已见着夜池重新拎着自己上了马。
那梅花鹿似乎是觉察到了生人的气息,一转身往森林深处跑去,汗血马也毫不示弱,一路直追。这本是一场与它们无关的较量,只是不幸的却成为了其中的棋子。而当博弈之人真正决出胜负,谁还能记得当初还有过你这枚棋子?
而沈幻惜,不过也是其中的一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