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热闹的地方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总会显得杂乱无比。在这样的环境中,要两个不手拉着手,肩搭着肩的人永远不走散是不大可能的。好比河中飘着两片落叶,一个浪头就给打散了。
沈幻惜这一晃神儿的功夫,夜池就不见了。应该是说,夜池一不留神,就把沈幻惜给弄丢了。
她抬眼看看一派喜气的花灯会,幽幽叹了口气。大红艳色遍地,看哪儿感觉都是一样的,想来要寻夜池已不可能了,偏了她今日为着喜庆也穿了件大红的衣服,这会儿夜池要寻她也难了。这倒也不是重点,人么,寻不着就寻不着,反正他终归是要回官亭的。重点在她以为带着夜池就带好钱袋子了,没想到皇天不佑,所以活该她看着一样样儿可口的小吃,却囊中羞涩了。
于是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盏鸳鸯灯。
一想又摇了摇头,夜池送她的东西怎能随意出手呢?这不显得她不尊重爱情。这么说似乎显得矫情,其实是因她想起夜池付钱时不过给了几文,所以估摸着这东西不值钱,卖了也白搭。
想起要徒步走回官亭,她便全没了看表演的兴致,于是悻悻打算趁早起身,所幸的是手里还拎着个能照明的东西,看来上天待她也不算太薄了。
心中正千百个悔不当初,却忽然看到天上落下几个黑漆漆的影子,还有冷霜般的几道剑影。
沈幻惜急忙将身子一侧,宝剑擦着她的脸颊落到地上,割断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她抬手往前出了一掌,那人却也矫健,一个翻身,便没入了人群之中。
这一来便引得周围一阵骚动,妇女的阵阵尖叫划破这热闹的假面,一时间整个花灯会变得更加杂乱无章,百姓们不管此刻在干什么,都能一瞬间丢了手中的东西,往自家的方向一路狂奔,反应与速度都仿佛训练有素,从而可以看出,这战已让这些人受了多少苦了。
沈幻惜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还好自己其他不精,轻功倒还算了得。于是,她借力跳上屋顶,打算尽早脱身,将走之时忽然身前飞过一道剑影,愣生生又将她逼退一步,站定之时,手中的花灯被刚才那道剑气从两只鸳鸯之间破开,半截蜡烛带着微弱的火苗从脱落的灯罩中掉出来,将落下的半面灯罩燃出一道亮丽的火红。手中的半面灯罩迎着寒风摇摇欲坠,微弱的烛光中,那只回头的鸳鸯却是再也寻不到自己的另一半了。
沈幻惜看着手中的鸳鸯灯,心中别提多心疼。可知这是夜池正儿八经第一次送她东西,没想到它的生命居然如此短暂,眨眼就没了。
心疼归心疼,还是逃命要紧。只可惜来人早已计划周密,等沈幻惜有这等觉悟的时候,又来个三个,将她团团包围了。
沈幻惜看看他们,定了定神:“你们是什么人?”
要说他们是什么人,其实沈幻惜也能猜个一二。从如今的形势来看,他们恐怕已经跟着她许久了,只是奈何之前夜池一直在她身边,他们找不到机会下手。想想又有谁对她这么感兴趣?如今也只能想到一个人,那便是许铎。许芸芸在夜池手中,这对他而言,可以说是相当棘手,想来想去,也只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那些黑衣人也很明白他们如今处境并不十分明朗,他们动手也就意味着夜池会很快赶来,所以心中自然十分焦急:“姑娘,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不过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觉得我会跟着你们去吗?”
其实结果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也并不打算一句话就能带她回去。所以只见那领头之人一个眼色,其他几人便朝着沈幻惜一起飞了过来。沈幻惜咬咬牙,弃了那半面灯罩,留下长长的竹制灯杆,灌入七分内力,借着与剑身交锋的力量向上跳出重围。
从刚刚那次小小的交锋沈幻惜便知道眼前的几人都是高手,若说是以前,她以一敌四兴许能有几分把握,但此刻她的内力不深,所以她打不过是必然的,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真正与他们交手,而是找个机会逃罢了。
只是她轻功了得,那四人也不容小觑,眼看一柄银剑已经直指自己的后颈,想来这会儿是凶多吉少了,却见自己眼前忽然出现个单薄轻盈的黑色身影,以手中短刀挑开那柄长剑,并拉着沈幻惜一起退到了屋下的面摊之前。
沈幻惜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救下自己的这个黑衣人。身形与自己差不多,该也是个女子。见她方才出手那两招,可知她功夫了得,内力极深。但在自己印象之中,却想不起有这样的熟人,莫不是段七娘?一想段七娘可能早已往生极乐,便是还在人世,也不该如此年轻,所以就当她只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女,即使她这一身提前换好的夜行衣实在可疑。
眼前这个黑衣女子的出现显然在那几个黑衣人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们毕竟训练有素,未有什么停留,便又朝着沈幻惜扑了过来。
那名女子将沈幻惜往后一推,沉着声音丢下一句“快走”,便朝那些黑衣人迎了上去。
沈幻惜又不傻,这会儿这边最热闹,夜池一会儿就过来了,当然是不走的好。何况倘若这个黑衣人连这一时半会儿也抵不住,那走了也是白搭。
在原地看了一小会儿,觉得那名女子有些奇怪,她似乎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武功路数,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正想着这些,已见那女子中了对方重重的一掌,身子因着惯性向后退,却忽然看到她的身后有一把银晃晃的宝剑。
“小心!”沈幻惜甚至要闭起双眼不忍再看,此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像刚才那个女子救沈幻惜一样救下那个女子,只是不同的是夜池此刻是将那名女子搂在怀里,月光之下,别提多么暧昧,看得沈幻惜心中不是滋味儿。
夜池倒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何不妥,就势低头想看看这个黑衣人是谁,迎上她的目光时,却是狠狠一怔。他似是有些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扯那女子脸上的黑色面纱,却被她借巧力一推,滑出他的怀抱。
“等等!”夜池略显着急,却见那女子已经走远了。
他想去追,手却忽然被人拉住了,他着急的回头,另一只手已经蓄上内力,打算强行挣脱,看到的却是沈幻惜,咯咯笑得可心。
这一刻,沈幻惜从夜池的眼中看到的是陌生,仅仅只是陌生,还有那及时收住,却又似乎心有不甘的拳头。
“阿池,你怎么了?”沈幻惜觉得莫名的心慌,仿佛有什么即将失去。
她的手很冷,十月中旬的夜晚已经很凉,方才那一吓,便更凉了。可夜池觉得她手上的凉凉到心里,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想不出究竟哪里奇怪。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眼睛却不经意的瞥向方才那个女子离去的方向。
夜池这会儿怎么鬼迷心窍,沈幻惜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还有四个黑衣人呢,于是她扯着夜池回身,指着远方:“阿池,你看他们……”仔细一看却是发现他们早就不见了。
“嗯?”沈幻惜有些想不通透,即使他们知道敌不过夜池,也不需要这么早就放弃吧。何况他们应该算是被精心培养过的,就这么点能耐?
夜池道:“天冷了,回去吧。”
冷月如霜。
夜池独自一人坐在庭前,望着天空发呆。他是真的想得入神了,以至于司马空见走到了身边,却也丝毫没有发现。
司马空见道:“明日就是谈判之日,王爷请尽早休息吧。”
听到响声,夜池这才回了神。他轻轻“嗯”了一声,起身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回头:“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一模一样?末将愚见,要说着一模一样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双生,二便是易容。”
“若说是易容,世上唯有一人的易容术我识不破,那便是我师父。若说双生……又是孰真孰假?”一想,觉得这事光靠想是想不通的,若要试探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明日的谈判。不过与司马空见这一说话,倒觉得心中已经不似方才沉闷,这才回房歇下。
再说这沈幻惜,因这深秋夜凉风冷,进屋之时不免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秋简忙拿了衣服过来:“美人,可是受凉了?一会儿奴婢给娘娘熬碗姜汤去去寒,不然入了骨,可得病了。”
沈幻惜道:“我没事。”言罢,傻傻一笑:“简儿,你可知王爷今日送了我鸳鸯灯?我后来问了老板,才知道这鸳鸯灯是定亲的意思。想不到我与他百转千回,今日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秋简帮沈幻惜脱下鞋子,表情有些淡:“娘娘与王爷不是早就结了夫妻了?”
沈幻惜道:“那怎么能一样,之前是冤孽,如今才算圆满。对了,简儿,你今年也不小了吧,你要上看上了谁,跟我说,我一定帮你做主。”
秋简缓缓起身:“我若是看上王爷,娘娘可能帮奴婢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