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霞一路落荒而逃,直回到家里方才敢发出点脾气。但这个时候吴清明已经不在身边了,没有可发泄的,她只能将自行车重重停下,算是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愤怒。可是,刚把自行车停好,心里却又有些疼惜,低头看了看自行车,确定没有撞到磕到,这才郁闷地往屋里走去。
她还没进屋,外面就传来一阵嘀嘀的汽车声,杨凤霞转头看去,只见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正从旁边的小路上磕磕绊绊地往这边驶过来。杨凤霞诧异地看着驶过来的那车,待看到里面开车的男子,杨凤霞面色顿时大喜,兴奋地摆手道:“斌子!斌子!”
开车的男子正是杨凤霞的老公王长斌,看到杨凤霞那激动的样子,他有意想要炫耀一下车技。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把车开到门口,坐在后面一个男子便沉声道:“别往前开了,一会不好退!”
王长斌想炫耀的心情立刻打消,谄媚地看了那男子一眼,道:“说的是,说的是。哎,你看我,都没想到这事,还是周先生您考虑得周全。”
那男子根本没有理会王长斌的谄媚,说完话便立刻转头四望,观察四周的地形。王长斌也不敢再炫耀,老老实实地把车靠边停下,匆忙下车将后面车门拉开,请车里两人下来,这才转头朝兴奋地跑过来的杨凤霞道:“快,去叫爸妈回来,来贵客了!”
杨凤霞本来还想跑过来摸摸这车沾沾光彩,听闻这话立时停住脚步。她也不是那种没眼力劲的人,看王长斌对车里那两人的尊敬态度,她就清楚这两人绝对不简单。所以,她第一时间转身跑进屋里。
杨凤霞进屋便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爹!爹!爹!快出来,斌子……斌子开车回来了!”
杨栓子正坐在堂屋里喝茶,听到这话面色立刻一变,将茶杯往旁边八仙桌上一放就立刻站起身奔了出来。这山村里,有辆自行车都已经算是大户人家了,现在家门口来了辆车,对杨栓子来说无异于是祖坟冒烟啊。
冲到门口,刚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王长斌三人。杨栓子先看到的并不是这三个人,而是停在门口的那辆吉普车。只一眼,杨栓子黝黑的脸立刻笑得开了花,兴奋地直搓手。
王长斌也是一脸的兴奋,在周围那些村民艳羡的目光当中,他感觉倍有成就感。
“爹,这两位是省城来的大干部。”王长斌向杨栓子介绍道。
看着面前一男一女,杨栓子的脸涨得通红,一向在家里以霸王自居的他,这一刻竟然连一句囫囵话都憋不出来了。过了良久,他方才吐出一个字:“请……”
说完这个字,杨栓子的脸更红了,这是他在村里放电影的时候学到的礼貌用语。以前从来没用过,这一次突然拿出来用,突然有种很不熟练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尴尬。为了掩饰这种尴尬,他退后一步,想要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可是,他这一步没退好,直接挂在门槛上,整个人一个踉跄便冲进了屋里,差点没摔在地上,这一下却更加尴尬了。
看着杨栓子这模样,那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而站在他旁边的女子却是表情不变。这个女子站在这里,仿佛一块万古不化的寒冰一般,纵然大夏天也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偏偏她又生的极漂亮,让人忍不住把她和冰美人联系在一起。
看杨栓子这样丢人,王长斌也有些尴尬,匆忙出来打圆场,将两人请进屋里。杨栓子和杨凤霞现在完全成了陪衬,只站在旁边搓着衣角,看起来就好像小学生见老师一样。
还好这一男一女也没有关注他们,男子看了王长斌一眼,道:“不是说去村长家吗?怎么来这里了?”
王长斌谄媚地道:“周先生,这里是我岳父家。这村里,我岳父最熟了。您要是想见村长,一会我就让他们把村长给您找过来,怎么样?”
周先生不苟言笑,道:“不用了,我们直接去找他吧,免得耽误事。”
“是是是……”王长斌知道留不住这两人,当下匆忙陪着两人出门。
杨栓子还是一脸傻愣愣的模样,见王长斌起身立刻跟着出去送人。而杨凤霞却比较聪明,见王长斌出去就知道他要开车,立刻跟出去拉开旁边的车门就坐了上去。
从自己家去村长家,能经过好几户人家,她杨凤霞这坐车回来的事迹估计不用一天时间就能传遍这个村子了。这种长脸的事,杨凤霞当然不会错过了。
见杨凤霞上车,周先生立刻皱眉道:“她上来干嘛?”
“呃……”王长斌有些尴尬,暗骂杨凤霞不识时务,但这个时候也不好赶她下车,当下匆忙解释道:“她是我媳妇儿,就是这村里人,这里她路熟。”
听王长斌这么一解释,周先生也就没有说什么,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而杨凤霞却是一脸的激动,坐在车里左看右看,兴奋当中还带着无比的激动,完全就是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
杨栓子则站在门口,目送车辆离开,直到车辆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家。不过,面上的傻笑却始终都没有停过。这一次,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啊。
“七叔啊,这是斌子,开车回来接我呢!”
“五婶,这是斌子,开车回来接我呢!”
“大伯,这是斌子,开车回来接我呢!”
一路上,杨凤霞却好像上了发条一般,见人就立刻介绍起来。话的内容没变,只不过称呼变了,但凡见到的人,熟不熟的她都要招呼一番,仿佛真的跟人家很熟似的。她要收获的就是众人艳羡的目光,而事实上,她也成功了。
事实上,杨凤霞现在最想见到的其实是吴清明。她最想看到吴清明看到自己坐车时的表情,所以她很想让王长斌去学校边绕一圈。但是,学校那条路不好走,她这个念头最后还是打消了,乖乖指路去了村长瘸子家。
瘸子正在大门口坐着抽烟,看到一辆车过来,不由大为诧异。瘸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车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在这小村庄见到车却不多见。待看见开车的人,瘸子的诧异方才消去一些,迎面走上去,道:“斌子,回来啦!”
“瘸子叔。”王长斌跟瘸子还沾了一点亲戚,他跟杨凤霞这门婚事也是瘸子介绍的,所以看到瘸子还算尊敬。
王长斌走下车,将后面那一男一女请下车,对瘸子道:“这两位是省里来的领导,说是下来调查一些事情,估计要在村里住几天。瘸子叔,您给安排一下吧!”
瘸子朝那男女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便传来了一个声音:“还安排啥呀,住我家就可以了。我爸是村长,照顾省里来的领导,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说话的人正是赵小宝,他正在屋里坐着,听到声音才出来的。看到车里下来那个冰美人,顿时就起了心思。听到王长斌的话就立刻接上话茬儿,却是准备让这个冰美人住自己家里,方便自己下手。
知子莫若父,瘸子当然知道赵小宝的德行,色胆包天。瘸子虽然不知道这一男一女的来历,但能让王长斌如此恭敬,还亲自开车送回来,就足见这两人的身份。瘸子知道,别说自己是村长,就算是镇长,自己的儿子要是干出点什么事,估计也不够人家收拾的。所以,对于儿子这个提议,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我家条件不行,而且,住家里毕竟不太方便。”瘸子断然摇头,看着那一男一女道:“不如这样吧,村里小学还没开学,有几间房子在空着。两位可以去小学住下,而且,小学有食堂,每天都会有人做饭,也方便点。”
王长斌知道瘸子的心思,他也知道赵小宝的不靠谱,闻言立刻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村里小学条件不错,两位要不跟我一起去学校吧?”
冰美人没有任何表示,周先生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王长斌这个提议。
得到首肯,王长斌转向瘸子,道:“瘸子叔,那我们去学校了啊。对了,学校有人吗?别去扑空了。”
瘸子道:“没事,吴清明在学校住着,门每天都在开着。”
“吴清明?吴清明回来了?”王长斌大为诧异,他也听过这个小舅子的名字,但一直没有见过。不过,从自己媳妇儿对吴清明的怨恨可以看出来,自己这个小舅子与自己岳父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嗯,分到村小学了。”瘸子一脸的鄙夷,当年吴清明考上学的时候村里相当的推崇,人们对他的尊敬甚至在瘸子之上。瘸子对他早就有些怨恨了,如今吴清明回来了,瘸子当然是很乐意痛打落水狗了。
“哦,是吗?那我可得去见见他啊。”王长斌也是一脸的幸灾乐祸,他这个人虽然喜欢巴结人,但他却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个亲人朋友混的比自己好。
就在王长斌开车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周先生突然从车里面探出头,沉声问道:“对了,村里最近有没有死人?有没有人下葬?”
这个问题问的太突然,瘸子愣了一下,道:“前一个多月,村里老宋头死了,下葬一个多月了。”
听到这个回答,周先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还想再说话,却被旁边的冰美人拉了一下。接下来的话没有再问出口,而王长斌也没有逗留,直接调转车头往学校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