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回程的马车上,姝眉揪着织美的衣角,迫不及待的问:“小姐,昨日之事,可被责骂?”
织美抱着美人靠,迷着眼睛只想小憩片刻,昨晚华青寺的客房,含月撒着娇非要与她交心,她一日奔波,早已困倦不已,确不得不强撑着听她絮絮叨叨。
一个众星捧月的八岁小公主,和自己有何心可交?也亏郁倾城笑盈盈的一脸赞许!
不外乎千篇一律的争风头、抢宠爱的琐事,翻来覆去也不嫌烦。不过是把自己当听话筒,站在她的立场替她愤愤不平几句。
织美瞟了眼一脸焦虑的姝眉,打了个哈欠,含糊着道:“那算什么事!根本就不足挂齿。眉儿不要杞人忧天,我先躺躺,快到郁府之时就叫醒我。”
话还未毕,就急不可耐的抱着美人靠,往马车上的软榻上爬去,和着衣裙缩在蚕丝被里,把姝眉凉在一旁。
今世面对姝眉,她是复杂的,不管怎么说,前世也是这丫头背叛了自己,选择替宁南玓送药。虽然她事发后一口咬定不知情,只道那是穿肠忘,但织美确没来由的多了丝警惕,被****模糊双眼的女人,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若姝眉真是抛弃了她们近二十载的主仆情,在忠诚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后者,那么今世,对姝眉就得另眼相看了。
人与人之间一旦生了间隙,就再不可能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
这丫头,不就是担心昨日之事被责罚吗!事由自己起,有这个做主子的担着,她究竟在忧虑什么!
坐在织美跟前的姝眉察觉异样,再不敢多问,只是在一旁焦虑不安的动来动去,吵得渐入梦境的织美很是心烦,这丫头是不是被自己惯坏了!
七月的骄阳,火辣的靠着大地,道路旁的树枝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大地干巴巴的发着白光,便道上尘土飞扬,闷热的天气,使得人的火气也更旺,织美只觉心中一团怒火在炽烈的燃烧,‘嗵’的一下猛然坐起,正欲发火,马车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她整个身子都被腾了起来,头重重的撞在马车的顶上,又随着车子平稳后,又重重的落下,一屁股砸在软垫上。
织美揉了揉脑袋,刚才那腔愤怒已被疼痛浇灭,逐渐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织美瞥了眼摔倒的姝眉,撩开帘子,清冷的问道。
忠叔驾车一向平稳,从未有过闪失,今日若不是遇事,岂能乱了阵脚!
“小姐,有个小叫花突然冒了出来,挡在路中央,老奴躲闪未及,急忙停了车,让小姐受惊吓了!”忠叔回头道,满脸愧色!
“可有伤到行人?”忠叔是府中的老人了,一向忠心耿耿,织美对他也是当长辈般的尊敬。
“幸好及时勒住了马缰,还有位公子冲过来把小叫花带开,才未伤到那小孩。”忠叔仍心有余悸。
马车下已围满了一堆人,三三两两的已经交头接耳的议论上了。织美不想生事,只想寻到孩子赶紧把事情处理了。
搜寻了一圈,才见一个身着锦红色遍地金直缀的锦衣公子,怀中搂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男孩约莫十岁左右,如枯燥般干黄的头发微卷,由于长时间未清洗,已乱七八糟的绞成一大团,黑兮兮的一张小脸上确有着一双,如黑色玛瑙石般美丽的眼睛,比雨后的天空更明净,更清透。
织美心中微怔,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男孩小脸虽然满脸污渍,确难掩清俊的五官,看那波澜不惊的神情,只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小乞丐那么简单。
正暗自思付中,那搂着小乞丐的锦衣男子突然轻笑了一声,织美闻言望去,只觉面熟,此人面色从容,神色飞扬,簪着碧玉簪,腰间坠着荷包、香囊,奢华着透着矜贵。
男子见织美困惑,适时的对着她抛来一个魅笑,勾人且又不显轻佻。
人群中一片抽气声,织美确如蒙电击,只怪自己眼拙,这淫贼换了个装束变了幅神态,自己怎么就记不起来了。
只是采花贼何时这么心善?再看他们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暧昧的姿势,马车上一脸困惑的白衣少女就忍不住直皱眉,采花贼搂着面目清秀的小乞丐,高速运转的脑袋迅速飘过两个大字:恋童!
她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只觉头大,也不管那小乞丐什么原因突然冲到车下,只想息事宁人,早点把他打发了,自己好闪人。
于是咬了咬牙,掏出一个荷包,对着忠叔急促的吩咐道:“幸好未伤到人,只是那孩子也受了惊吓,我身上只有一百两银子,你赶紧把他打发了吧。”
忠叔似觉不妥,但看着小姐眼中的慌乱,知道有异,也就二话不说的接过钱袋,朝小乞丐去。
织美急忙缩进车里,才从风波中退身,这个敏感时刻,千万别再招惹上花无双。
“姝眉,你出去看看情况?”织美心中犹如有无数蚂蚁爬来爬去,害怕那花无双非要纠葛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只觉坐如针扎,只求那小乞丐领钱走人。
好在片刻过后,姝眉气踹嘘嘘的跑了过来,白净的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晶莹透剔,眉中还夹杂着一丝怒意,织美心中一沉,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那位公子说,尚京城的百姓们都夸小姐心善,小乞丐小小年纪就露宿街头,实在也可怜,既然有了今日这事,也算是那孩子与小姐有缘,不如小姐好人做到底,把他收入府中,做个打杂跑腿的奴才,他也好有个居住之所,吃上顿饱饭。”姝眉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好不容易换了口气,又继续道:“看那公子一副人模人样,怎么也是得寸进尺之人,人家小乞丐都未说什么,他倒是拎着银子,狮子大张口。”
这个花无双,不就是仗着她郁织美这回儿名声臭,不敢惹上一身腥吗!
织美面色暗了下来,明白今日算是掉入了花无双的陷阱,什么居无定所的小乞丐!哼,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忠叔呢?”
“正等着小姐回话呢!”
“你去告诉忠叔,小姐让他把那孩子领回去!”
“小姐!”姝眉有些不甘,自己收的和别人硬塞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织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只管照办。
一会儿功夫,忠叔就领着孩子过来,低声道:“小姐,那银子公子收了,说是小姐欠他的。”
虽不知自己何时欠过他什么,但此刻的她没心情再去计较,只想快些离开。
“知道了,就让他跟着你赶马车吧,我看忠叔正好也需要一个帮手了。”织美淡然的吩咐道。
“是!”多一个帮手固然好,再说同为穷苦人家之人,忠叔对这孩子也是心生怜悯,那话语中就多了一份无法掩去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