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还是马儿一样溜，留也留不住，钟艾在清泉院的日子说好过也好过，说不好过，便也不好过。
睿王府终究是离不开场面上的客套和交际，睿王在京城的地位也算是众人纷纷巴结的对象，卓归尘冷面无情，那些官员就从女眷下手，好让夫人妾室在耳边吹吹枕边风，不是王家侄子要进城东军，就是陆家女婿要进翰林院，就连有的大臣纳个妾还希望钟艾出面和自家夫人说说，网开一面…….
卓归尘看到钟艾忙的脚不着地，好心地对钟艾说，日后不必管这些东西。
钟艾不以为然，和京城里的夫人交好，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谈话间，朝廷的，江湖的，大小事情都可以耳闻。她笑着对卓归尘道，“现在京城还有那么多女子觊觎我家夫君，我若不抓紧活动，让那些女子听到我的贤惠名声，夫君可不是要被别人抢走了。”钟艾的这番话半真半假，这些日子，钟艾在御花园的表现已经被民间传的神乎其神，名声较之以前确实好了不少，这样嗔怒的语气说出来叫卓归尘哭笑不得。
他的面上勾起一缕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夫君永远是娘子的夫君。”
钟艾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约束，笑意很深，可以看见眼角的纹理，清澈的眼睛里盛满灵气，美妙的不可方物，卓归尘呆了呆，将钟艾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角。
钟艾的身子有些僵硬，但还是微笑着，面上看不出其他的神色，所以说，这样的日子，有夫君可以开涮，有俗事可以干涉，有时间可以挥霍，还有什么让人不满意的呢？
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不能活？
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众多的京城名媛都来参加了这次的赏花大会，举办这次赏花大会的是一品诰命左相的妻子，吴氏绯梅，这吴氏的为人在京城是大受赞誉，在女眷中也是颇有威望的，不少官家商家都希望通过吴氏给自己的女儿儿子寻个好人家，吴氏也常常带些未出阁的女子来参加这些大会，好让彼此熟悉熟悉。
钟艾和吴氏的关系还算不错，钟艾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会是由自己的两个侧妃姐姐引荐的，兴许是姐姐们并不是受吴氏待见，吴氏起初的态度颇是冷淡，几番几次的交谈下来，才发现这位清泉夫人相较于两位姐姐，为人处世都谦逊的多，也就改观了看法，至少肯微笑致意。
这赏花大会是在城南的一个闻名的花海别院举行的，这花海别院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琴师沐言，钟艾知道这个消息并不诧异，那个男子是有着风雅的本钱。听闻左相和沐言的关系不错，吴氏这才打通了这条路，找到了一个极好的聚会地点。
吴氏今日的打扮颇费了些功夫，吴氏四十几岁的年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增添了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这样的女人无疑是美丽的，再加上刻意的梳妆，墨绿色的倩影竟不输在场的年轻的佳丽，至少钟艾是这么觉得的。
钟艾环视了周围，有不认识的，有认识的，钟艾并不急，因为诗言虽只是睿王府的丫鬟，但她知道的并不少，对于女眷身后的背景势力都十分清楚，所以说有诗言在，钟艾十分放心。一个橘红色的身影引起了钟艾的注意，钟艾对着诗言轻声道，“那个穿橘红色衣裙的女子，是何来头？”
诗言抬头顺着钟艾的视线，果然看到了一个橘红色的女子，依其打扮穿着来看定是待字闺中，年龄不大，若说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便是那有神清澈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诗言低头的时候，正看到钟艾的欣赏的眸光，开口轻声道，“这是刑部的独女，赵芊芊，年近十五，性格开朗大方，很得吴氏喜爱，吴氏这是第一次待她出席这样的场合，大概是为婚嫁做准备了。”
钟艾点点头，盯着吴氏不远处的那个女子道，“多好的年龄，多美的眼睛。”诗言很想说，说到眼睛的话，夫人的眼睛比之她有过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夫人羡慕的，也许不是那双眼睛，而是赵芊芊的无忧无虑吧。
正式开始的时候，吴氏的身旁多了个让人不能忽视的美人，钟艾的眼睛看着那一抹白色，闪过一缕光亮，嘴角的微笑越发深邃，颇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那道倩影，也毫不客气的望着钟艾，似乎想把钟艾看穿看透。
吴氏亲和的声音传来，“绯梅感到很欣慰这么多夫人小姐赏光来参加这次的大会，大家都住在这京城里，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举办这次赏花大会呢，就是希望大家可以多认识些人，多交些朋友。彼此相互照应，日子也好过些。”吴氏的话得到了众多女眷的认同，吴氏环视了一下，这才面带笑容的对着大家介绍，“在我身边的这位女子，就是百里太傅的女儿百里弦月，几年前离开了京城最近才回来，我看着这孩子长大，如今已是这般亭亭玉立的好模样，百里太傅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众姐妹们日后可要好好顾着弦月呐。”
立马就有人附和道，“这自是当然的，我还没出嫁的时候，就听闻了弦月姑娘的大名了，今天有幸见上一面实在圆满了。”这出声的是伊兆使的夫人，年纪不大，生的俏丽，极会说话。
吴氏听闻，面上的笑意更深，她拍了拍百里弦月的手，示意她坐下，弦月一裘白裙，飘然明媚，清高出尘，在众女眷中极为出色，有部分女眷不满风头被抢，眼神望向弦月凌厉而尖酸。
“不知弦月妹妹可有心上人？弦月妹妹的年龄也不少了，女人的青春可是耗不起的呀，这眨眼间，人老珠黄，便就是曾经美貌也只是曾经呐。”这是大理寺少卿的新娶的妾室张氏，模样艳丽如牡丹，自然看不得百里弦月这般高贵瞧不起人的姿态，便出言讽刺。
百里弦月丝毫没有半点怒意，轻轻开口，声音轻柔婉耳，十分好听，让张氏的面色又黑了几分。“弦月对于这男女之事，并不怎么擅长，愚笨了些才至今没有心上人，说起嫁娶，还是要心意相通的好，容貌什么的，都是留不住的。”
百里弦月的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显得清脆，“月姐姐说的对，爹爹和哥哥天天催促着芊芊嫁人，可讨厌了，我又不喜欢，我就和爹爹说，他喜欢他嫁去。”原来是钟艾曾经询问的那个橘红色身影赵芊芊，这样看来，两个人很熟呐。
众女眷纷纷笑场，那吴氏宠溺的对着赵芊芊说，“你爹爹是为你好，话说赵老爷子也只有对你这个独女毫无办法了。”
赵芊芊不屑道，“我要找就要找像睿王一样的，对自己夫人好的夫君，不要你们帮我找。”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色都变了，这矛头可是直指着钟艾，想当初睿王的独宠，如今的偏爱，哪一样不是让大家津津乐道的，尤其是女眷，对钟艾的好运一边嫉妒，一边不以为然，却没有人愿意把这话提到场面上来，现在可好了，由一个心无城府的小丫头把这事说出来，进退皆有理，大家都乐得看好戏。
钟艾对着赵芊芊莞尔一笑，亲切温和，没有丝毫怒气和不满，“像芊芊这样的妙女子，值得一个好夫君，好在年龄还小，可以慢慢等的。”
赵芊芊看着钟艾的笑容，说不出的舒服，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对着钟艾笑道，“那芊芊就谢谢艾姐姐了。”
钟艾回以微笑，点头致意，大家都有些觉得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就被钟艾四两拨千斤给搅了，实在是不甘心，面上却依旧其乐融融，谈天谈地。
不知道是谁，突然发起感慨来，“我们的日子倒是好过，每天好吃好喝，好鱼好肉的，可苦了那些灾区的人了。”
这下子大家的话题便转到这上面来了，吏部陈氏道，“这些日子，夫君为了这事忙头忙尾的，却不见半点成效，主要是这洪水来得太凶太猛，让宣州百姓毫无招架之力，宣州周围的城池都不敢开城门，据说外边全被难民给围住了，数量太多，朝廷实在是不好控制。”
“唉，这天朝不是这有问题就是那有问题，哪管得过来，管住自己家里的嘴和手就不错了，哪来的那么多的法子。”那大理寺少卿的新妾凉凉说道。
钟艾听了这话，皱了皱眉，环顾了一下其他的人，并没有其他的表情，心下有些难受，钟艾端着手中的茶杯，状似无意问道那陈氏，“陈姐姐可知灾民有多少人？”
陈氏叹息道，“宣州城的老百姓大大小小都受了难呐，估计有八九万的灾民，这宣州本就是洪水多发之地，朝廷每年都派了官员前去治水考察，但治标不治本，这不，问题一出，就唯有叹气了。”
钟艾问道，眼睛闪着一抹光亮，好似叹息，“朝廷可有措施？”
“措施肯定是有的，但是都只是在表面，落不到实处呐。”那陈氏说着说着，眼睛狐疑地望向钟艾，“夫人这么感兴趣，为何不回家问问睿王，据说睿王自告奋勇前去宣州治水，咦，你还不知道么？”
钟艾笑道，“夫君在家向来不说朝事，再说，姑娘家的，没有什么大本领大见识，就是好奇打听，又不能真正替夫君分忧，哪敢随意叨扰？”
陈氏听得钟艾这话，面上露出深有同感的笑容，对着钟艾诉苦道，“每每想要帮衬些，又总觉得女儿家目光短浅，不好干涉，但看到他每日劳累，又觉得甚是心疼。”
“吏部大人可是娶了位贤内助呐。”钟艾笑着打趣，将想法压在心底。
百里弦月进退得宜的和身边的女眷交谈着，看得吴氏面容满面，甚是欣慰，这时候，一直坐在吴氏身边的赵芊芊脚步轻快的跑到钟艾身边，诗言极有眼色的退了几步，好给两人一个完整的空间。
赵芊芊的面上是健康的潮红，她有些羞涩的问道，“艾姐姐，我可以喊你喊姐姐么？”
钟艾的面上有些诧异，但还是微笑着等待着赵芊芊的下文，“我是真的喜欢睿王爷，这京城里很多人都喜欢他，我知道睿王爷只喜欢姐姐，可是姐姐，可不可以先接受我？”
钟艾的面色依旧，温润卓雅，不骄不躁，果然是单纯的女子，毫不掩盖自己的心思，有那么一瞬，钟艾想要将这样一个女孩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想要将这样一双眼睛永远保持清澈干净。
钟艾耐心的告诉她，“芊芊这么可爱，艾姐姐当然愿意接受，但是，这事情，关键还得看王爷和你爹爹的意思。”
芊芊的脸马上跌了下来，“我知道，可是，王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爹爹也不同意，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艾姐姐的，我很喜欢很喜欢睿王爷，姐姐会帮我的是吗？”钟艾没有告诉她，你爹爹是二皇子一派的人，自然不会愿意将你嫁给他。
钟艾不忍心拒绝这样的一双眸子，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温柔坚定的开口，“我会的。”
却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改变了诸多人的命运，这个有着清澈眼眸的女孩，终究留不住钟艾喜欢欣赏的那份纯真。
天色渐渐的晚了，众女眷相携离去，在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绿衣女子挡住了钟艾的路，钟艾认得这个女子，是百里弦月身旁的绿姬。
“这是我家小姐给夫人的信，请夫人务必认真阅读。”绿姬的眼眸是无法埋藏的不满以及鄙夷。
诗言皱着眉头首先开口，“姑娘请自重。”诗言面上表情冰冷，颇有些冰山风范，绿姬的信还拿在手里，有些僵硬。
绿姬瞪大眼睛，提高了音量，“你……”
诗言冷冷的盯着绿姬，两方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这时候，钟艾接过绿姬手里的信，微笑道，“是百里小姐写的信吗？我一定会好好看的，辛苦你了。”
绿姬怔愣了一会儿，才沉着脸离开，诗言和钟艾往前走，诗言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你……”
“诗言，我很高兴，真的。”钟艾打断她的话，眼波盈盈，十分迷人，“你还是在试图接受着我，偏袒着我，我很高兴。”
诗言知道钟艾说的是什么，她出来睿王府，府里的人多半抱着观望的态度审视着这位新主子，或多或少保留着意见与不满，自己最初，对这位王府新来的主母并不满意，她和传闻中一样胆小懦弱，对于府里的事情多半没有什么主见，任由着苏夫人如夫人将她欺在脚下，但相处久了，诗言发现，府里的一切都在渐渐改变，下人们的日子好过多了，院与院之间的矛盾也没有以前那么突出，就连王爷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诗言不得不承认，她是适合王府的，或者在很大程度上是最适合王府的，所以在她的威严遭到别人质疑的时候，她才会站出来维护，却不想，她是如此的通透聪慧，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从未提及。
诗言看着钟艾温婉的背影，面上有了一丝动容，这一刻，自己也是开心的吧，因为，有人懂，竟然有人懂。
钟艾走出院子里的时候，看到来人，微微有些诧异，不是送自己过来的蓝幕不是深宇，竟然是前些日子在游园时见到的十一。
十一这些日子据说被交附了不少差事，总是在外地跑来跑去，因此，娃娃脸瘦了些，黑了些，但越发显得丰神俊逸，已长成了一个男子的模样了。
十一被围在众女眷中间，这些女眷原本都是纷纷表示‘时间紧迫的’，但如今将十一围在中间，笑得和花儿一样，原来美男的杀伤力也是巨大的，尤其是面前的这只，什么都不懂的迷糊美男。
看到钟艾，十一露出了白白的牙齿，大声喊道，“五嫂，这里。”然后毫不留恋的从众女眷身边离开，跑到钟艾旁边，丝毫没有看到女眷感到可惜的眸光。
钟艾和不远处的女子点头致意，才对着十一道，“你怎么来了？不忙吗？”
十一笑得天真烂漫，惊动了一旁的母鸡，“没事没事，什么事都不及五嫂重要。”
钟艾抿嘴笑道，“这话你可得小心点说，小心你五哥知道了，仔细又要罚你。”
十一摸摸头，“到时候，还是要五嫂子在五哥面前说说好话呐，我这日子才过得下去。”
“堂堂十一爷要靠个女子求情，十一爷的颜面何存呐？”钟艾打趣，边走边说道。
十一摆摆手，“那什么的，都是废话，命都没有了，要脸有什么用？”
钟艾不再置言，上了马车，十一又跟了上来，钟艾这才认真的看着十一道，“可是出什么事了？你可不许瞒我。”
十一的眼神左看右看，然后说，“哪有什么事？嫂子你多想了，就是没什么事，才来看看你。”
“你没什么事，不代表归尘没事，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我也好心里有个数，十一，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不会坏了你们的……”
十一面露难色，这才缓缓道，“嫂子你多心了，不过是这些日子，宣州发了洪水，有一大批的难民，一路北上，来到了京城，宣州百姓因为受灾，朝廷没能及时发粮治水，心中不平，知道五哥负责这次洪水，便有难民对五哥攻击，五哥没受什么伤，真的，只是五哥担心，那些人会对你不利，这才让我来接你。”
钟艾听了之后，眉头皱了皱，没有出声，倒是急坏了一旁的十一，“嫂子，五哥不让我告诉你的，你没事吧？”
钟艾淡淡回道，“我能有什么事？现在有事的是那些无辜的难民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好好处理这些问题，很有可能会动了天朝的根基，这还不叫大事？。”
十一听后，面色复杂，良久才说道，“嫂子，难怪五哥对你珍而视之，寻常女子哪比得过你？我看，一般的男子也定是不及的。”
这话，钟艾并未装在耳朵里，钟艾的心思已经飞的老远老远，这前方的路，能否如马车一般平稳？
钟艾的命运又能否把握在自己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