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娘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她把钱铭的脏衣服用清水洗了好多遍。
洗干净的衣服不停地滴着水,浣娘学着钱铭的样子把衣服用双手撑在头顶。这个早晨,好像下着纷纷细雨。
“我送你回家!”浣娘压低声带对自己说,说完就甜甜地笑了。
在一年的四个季节里,浣娘最喜欢冬天,最喜欢下着雪的冬天。但现在,她突然莫名地怀念春季的雨,怀念雨滴打在皮肤上的感觉,凉凉的,又暖暖的……
正午的天空只有一层薄薄的云,看什么都看得很清。
这是浣娘第二次看到那个拐角处的身影,那个人只是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她,那种眼神让浣娘觉得恐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那个陌生男子是在跟踪自己吗?他为何要跟踪自己?他又是谁呢?
浣娘鼓足勇气一步步向那人走去,她每前进一步,那人就后退一步。她向他跑去,那人则跑得更快了。
浣娘顾不得手头上的工作,追赶那人而去。
那人七拐八拐地,跑得很快,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浣娘始终在他身后拼命地追赶着,汗水浸湿了额头,顺着脖颈流淌下来。渐渐的,就有些体力不支,还没来得及停下稍喘一口气,那人就不见了。
浣娘停下脚步,左顾右看,人群川流不息,而那个黑影却消失不见了。
这里是哪里浣娘都不知道,刚才只顾得追那个人了。没想到,现在不仅把人追丢了,而且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了。
浣娘有点埋怨自己,不停地用脚跺着地面。
她把身子挪到一个窄小的死胡同里,这里显然要比大街上凉快许多,安静许多。蹲下来,先休息一下再说吧。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也或许是春天人本来就犯懒,浣娘竟一点点睡着了,在梦里她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有时还听见他唤着“碧儿”。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抬头看看,太阳还在和刚才差不多一样的位置,时间应该还没有过去太久。还是问问别人回钱庄的路才好,否则被辛总管看见她上工时间私自外出可就麻烦了。浣娘想着。
一只脚刚刚迈出一步,另一只脚却沉重地无法抬起来。
她隐约听见屋子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是钱铭!
他怎么在这里?
浣娘疑惑地把耳朵贴近墙面。
“你先别走,病好了再说!”应该是钱铭的声音。
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说话很轻,浣娘听不太清楚,只得站在堆起的瓦片上踮起脚尖,透过模糊的窗户向里张望。
屋里面有两个男人,一个是钱铭,另一个不就是刚才自己追赶的人吗?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还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已经是春天了,她还穿着一身红色的夹袄,双手紧握住脚踝。
浣娘无法清除楚地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但她的身形,她脸的轮廓,她的红色夹袄,都让浣娘想起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的女人和她很像,连笑时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样的。但这张照片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浣娘无法回忆起,只有那一抹红色给她的印象最深刻了。
“谁?”
浣娘不小心踩碎了瓦片,一个不大的声音就惊动了屋里的三个人。
浣娘紧张起来,拔腿就跑,却听到了身后钱铭的声音。
“浣娘?”这声音中只带着那么一点不可思议。
浣娘没有办法,只得转过身来尴尬地冲钱铭笑笑。
“你怎么在这里?”钱铭走到浣娘跟前问。
“我……我……”
正在浣娘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那个黑影从屋里走出来,指着浣娘,“是你?”
浣娘看到了那个人,立马解释说:“是他,他……跟踪我。”
那个人笑了起来,“现在是我在跟踪你,还是你在跟踪我?”
他走到钱铭和浣娘身边,拍拍钱铭的肩膀,说到:“大哥,这个大小姐,可真是厉害呀!还很少有人能追上我的!”
“大哥?”浣娘看着笑嘻嘻的钱铭,一头雾水。
“浣娘,一直想给你介绍,没想到你们却先认识了。这是我的义弟,雀子。”
“雀子,你就是雀子?”浣娘想起芜儿之前说的话,惊叫起来。
“怎么?难道你很久之前就认得我了?”
“廖碧儿呢?”浣娘直入主题。
钱铭和雀子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雀子向屋里指了指,“在里面。”
浣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刚才那个女子就是廖碧儿了?
“她,和我很像吗?”浣娘停顿了一下才问钱铭。
但钱铭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向屋里走去。
廖碧儿?这个真的就是廖碧儿?
浣娘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确认她一定是廖碧儿,因为她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除了那张脸上的点点污渍,除了那个柔弱的眼神,其它……都是一样的。
浣娘看到碧儿像是看到鬼了一样,赶紧把脸埋进钱铭的怀里。
雀子却一把把浣娘从那个温暖的怀里拉开,“大小姐,不过是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有这么害怕吗?”
浣娘渐渐睁开眼睛,看到碧儿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她走去。
不知为什么,浣娘不自觉地向前扶了她一把,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好像是握住了自己一样,皮肤的纹理都和自己一样。
“你就是史浣娘?”碧儿温柔地问,没有丝毫的敌意。
浣娘僵硬的答了一声。
“看样子你比我年龄小,我可以叫你妹妹吗?”
浣娘没有出声,她还无法接受另一个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碧儿皱了一下眉头,看看自己的右脚。
浣娘才发现原来她的脚一直在不停地流血,赶忙扶她坐下,问道:“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不去医馆呢?”把目光投向雀子。
“去过了,大夫说让回来好好休息。谁知她一直要走,这不又……”雀子无奈而又心疼地说。
“走,要去哪里?”浣娘问。
“你别管了,我会好好安顿他们的。”钱铭回答。
“浣娘……”碧儿在亲切地叫着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浣娘真以为是母亲在喊自己,立马低下头,却只看到了碧儿苍白的脸。
她失望地坐到碧儿身边,碧儿攥着她的手,笑了笑。
“我可以叫你妹妹吗?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我就想做你的姐姐。可以吗?”
浣娘看到碧儿,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心里很不舒服,但脸还是微笑着的,只是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我们先走吧!让碧儿好好休息。”钱铭把浣娘从碧儿身边拉开,递给了雀子几张银票,“如果不方便,请大夫来这里,好好给她看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浣娘只感觉到碧儿手指的温度从自己指尖滑落,大脑一片空白,就被钱铭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