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浣娘心中,钱礼都是以一个严厉的伯父形象出现的。可今天在钱庄中看到的钱礼却突然显得苍老了不少。
自从史和亭去世后,他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走起路来步履蹒跚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像被人捏细了一样刺耳,让人不舒服。
浣娘本能地走过去搀扶他,“钱伯父好。”她的笑脸相迎似乎让他很厌恶。
他甩开浣娘的手,冲着钱铭招招手,要求他过来搀扶自己。
“史董事长来啦,坐吧。”他的口气只是淡淡的。
浣娘疑惑地朝钱铭使了一个眼色,却丝毫没有回应,只得坐下。
“不知道这里的茶还和不和董事长的口味啊。”
“伯父,您这样说真是让我无地自容啊!我们都是小辈,本该孝敬您才好。只是父亲的丧事到最近才办利落,所以现在才过来看望伯父。伯父不要和浣娘置气才好。”浣娘保持着微笑这个状态,不时地瞄钱铭一眼,钱铭也回以微笑。
“哟!”钱礼抬头看了看钱铭,“恐怕不是来看我这个伯父的,倒是来看……”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幸亏这笑声,才打破了刚才的尴尬。
钱铭和浣娘也随着他的笑声红了脸。
浣娘背过头去,本打算掩饰一下自己微红的脸庞,却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也是她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
赶快侧过脸来,笑盈盈地对钱礼说:“伯父,浣娘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不知……”
“有什么重要的话就说。”他也急忙敛了笑容,好像是知道浣娘要说什么一样。
浣娘朝周围看看,大家都还围在一团,有点难以开口。
钱铭猜中了她的心思,冲着底下的人摆摆手,大家就全部一哄而散,各自去忙各自的去了。
“说吧。”钱礼再次催促起来。
浣娘抿了下嘴唇,转过身去,向着钱礼郑重地说:“听说伯父要把贷款的业务转让给大福钱庄,我……”
“胡说!”钱礼猛然拍了下桌子,把浣娘吓坏了,就连钱铭都愣住了。
就在他们都手足无措的时候,钱礼又和声细语地说了起来:“我知道,往年的这个……这个收尾工作都是交给你们钱庄的。但今年,和亭他……唉……再怎么说,这好处总不能让你们一家占了吧?总要给别人一点出路才好。”
浣娘听他这样说,心内着急起来,若是她争取不到这个业务,史家钱庄恐怕就岌岌可危了。
“伯父这是不相信我了。我从小是伯父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清楚,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您就再同我们合作一次吧!”
“怎么?没有了这个你们就活不下去了?”他用质问的眼神看着浣娘,带着些许的兴奋。
浣娘这时只能承认自己的软弱,她点点头,“接手钱庄时才发现这两年亏空得厉害,再加上父亲的离开,人心涣散,我……我只能来求伯父了,请您看在家父和您往年的交情上,就把这个工作交给我们来做吧。”
“我知道,这个催贷的业务虽然不落好,但里面油水不少,也值得你来这里争一争了。”他悠然自得地吐着气。
“那这么说……”
“浣娘,不是我不答应,也不是我不念和你父亲往日的情分。而是……而是你就快和铭儿成亲了,再怎么说,也得避避嫌才好。可不能以后落了别人的口实。啊?”他笑着,一边对浣娘说着话,一边拍着钱铭的肩膀,“去送送董事长。”他吩咐了一句就离开了。
浣娘回过神来想喊他时,他已经走远了,只有钱铭一脸灿烂地站在她面前,“我送送你吧。”
浣娘耷拉着脸走在钱铭前面,隐隐听到背后传来笑声。她猛地回过头来,钱铭立马噤了声。
“你笑什么?刚才也不帮我说句话,是真想看着我走到穷途末路?”
“这样也不错,到时候你做了钱家少奶奶,这史家钱庄和我们家还分什么彼此啊!爹一定会帮你的。”他向浣娘作了一个鬼脸。
浣娘这时候可没有心思听他开玩笑,臭贫。推了他一下。
“说什么呢!都这时候了还占我便宜。”
钱铭看出她是真的生气了。上前快走几步把她揽入怀中,“好了,好了。我错了,行吗?别生气了。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史家钱庄就不会倒,相信我。爹那里交给我了,我会说服他的。我,你还不放心?”他趁浣娘不注意亲了她一下。
浣娘眼中闪过一丝幸福的色彩,她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啊,疼啊!你要谋杀亲夫呀!”钱铭大声嚷嚷起来。
浣娘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嘴,她的脸贴着他的脸。
“怎么,心疼啦?”钱铭含混不清地说。
浣娘想要拿下手,却被钱铭突然拽住,放到他的胸口。
她感觉到他的心脏在里面强有力地跳动着,“扑通扑通”,好像是水滴落在湖水上的声音,连绵不绝。
“有我在一日,就一定护你周全。”他深深地把头埋在她的肩上。
“那若是有一****不在了呢?”浣娘无心问了一句。
他抬起头,深黑色的眸子盯住浣娘,随即又笑了起来,“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那一定是你不需要我的保护了。否则——我怎么舍得离开?”
浣娘匆忙地把手从他心窝间抽了出来,她眼眶湿湿的,不愿让他看见。
她随手抿了一下眼角,问道:“说真的,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不是史家小姐,你还会喜欢我吗?还会和我成亲吗?”
“这又是说什么胡话呢?”
“我只是说假如吗!假如我不是,你还会吗?”她渴望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会。”他的回答很坚定,“我会,即使你变成了一株草,一朵花,我也会把你认出来的。不管你是不是史家小姐,你永远都是我爱的人,这一点,我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心里了。现在想忘也忘不掉了。”
天气渐渐变凉了,浣娘心中却是暖暖的。她真心渴望寻找到一个知心人,白首不相离。现在她很确定自己的心意,只希望余下的日子可以不再起波澜,她可以和他一同携手到老。
这时的浣娘,内心还是充满希望的。即使每一天都会有人处处刁难她,但她仍对她和钱铭的未来充满信心。
这个秋天不再似往年那般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