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在浣娘的记忆里好像烧了整整两天两夜。
两天两夜之后,她从睡梦中醒来。
还是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只是一切都变了。
浣娘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史家林。她看到了他,便恶心地想吐。
他却一把抱住了她,“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样活着,我还不如去死!”她冰冷地说。
史家林一怔,依旧保持着往日的那副笑脸,“别说胡话了——小雨,快把药端来。”
小雨点点头,出去了。
整间房子只剩下她和他。
她不想和他再说一句话,是他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他害死了小伍,浣娘说什么也不会原谅他。
她突然意识到从那天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柳承如了。那天晚上竟也把他忽略了。
他该不会和小伍一样,都葬身火海了吧?
“柳爷呢?”
史家林顿了顿,“你好好养病就行,不要总是操心别人的事!”
“我问你,柳承如呢!”
“不知道,可恶的!让他们跑了。”
跑了?那小伍会不会没有死,也被他们救了出来?
浣娘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大,刚想再问时,小雨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大少爷,二小姐的药好了——夫人说想要来看二小姐……”
“和娘说,浣娘需要休息,让她过几天再来吧。”
史家林竟然同样禁锢了自己母亲的自由行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雨出去后,史家林说;“二妹,我们成亲吧。”
“小伍刚……我没有心情!”就算有心情,浣娘也不会和这个恶魔成亲的。
“好,那就等你……”他面露喜色。
“别想了。大哥,我从小都叫你大哥,就算是我对你有感情,那也只是兄妹之情。况且,父亲在世时,已经把我许配给钱家少爷了。难道大哥要违背父亲的遗愿,做一个不孝子吗?还是要逼婚?”
“就算我是逼婚,那又怎样?我爱你,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爱我?你就是用这种方式爱我?杀死我最好的朋友,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他不能给你幸福,他该死!”
“你才是最应该去死的人!我恨你!”浣娘夺门而出,史家林没有阻拦。
他瘫坐到地上,没有想到浣娘会说“我恨你”,难道他对她的情谊到最后就换来这简单的三个字吗?
他认为他对她的爱是毫无保留,是宽容大度的。其实,他错了,那种爱只能是占有,只能是自私的。
或许,那根本就不叫爱。
浣娘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已成灰烬的坚牢前,看到门口还有人在打扫。
她抓住那人的胳膊,“这里面的人呢?”
“姑娘,你不知道吗?前几天的一场大火,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烧没了。别说是人了,就是铁人都能给烧化喽!”
浣娘颤抖了一下,放开那人。径直向钱家走去。
她要去告诉钱铭,她要和他成亲,用最快的速度成亲。
她这样做不是因为要用自己终身的幸福来报复史家林,那样太不值了,而是她在一次次的死亡面前,终于妥协认定生命的脆弱。
在可以拥有幸福的时候,如果不紧紧抓住,连老天爷都会给你惩罚的。
钱铭听到浣娘亲口这样对他说,乐开了花。
只是有那么一刻的迟疑,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看着浣娘的眼睛,他肯定了自己的答案。
“好,我会和爹说,尽快下聘礼。你看——这样行吗?”
浣娘面色苍白地点点头。
能和钱铭成亲这件事或许是浣娘心中唯一一处柔软的地方。它就像一层保护膜一样,覆盖住她愈发坚硬的心。
钱铭用手背抹擦着浣娘的脸颊,说道:“别担心,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等到那一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随便找一处僻静的乡野,过你想要的那种简单的生活,行吗?”
浣娘颔首,不语。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少。钱铭想哄她开心,就提议一起去郊外散心。但被浣娘否决了。
她现在没有那个时间,更没有那种心力了。
“我想去看看芜儿母女。”
钱铭挤出一个笑容,摆摆手,让浣娘去。
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一步步向前走。
突然,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
正午的阳光从侧面正好打在她的头上,发梢镀上了一层金黄色。
那是钱铭看到过的最美的浣娘。虽然她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子活泼劲儿,但岁月在她身上的沉淀愈发明显。她变得坦然,从容,不惧怕风险。这一切都吸引着钱铭的心,他的眼睛无法从她身上离开,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他好怕,却只能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算了,以后还有那么多时间在一起。他想着。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下,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转身回家。
这些天没有见到芜儿了,她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不少。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但也不再和浣娘如以前那样亲近。
浣娘坐在吴敏英身边,芜儿递给她一杯水,说:“娘已经好多了。”
“看出来了。”
她们都不约而同地不提那件事,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吴敏英展开。
“我想和娘单独说几句话。”
芜儿离开,把门关上。
“娘,我要成亲了。那个人你见过的,是钱家少爷钱铭。”
“你……你……要成亲?和钱……”吴敏英吃力地回忆着。
“钱铭。”
“不可以,不可以!”她的阻拦在浣娘听来像是舍不得女儿出嫁的口气。
“娘,你放心。就算以后我嫁到了钱家,也一定会经常来看你的。你放心好了。”
“不可以,不可以……”吴敏英一直重复着这两句话。
浣娘笑了起来。
“娘,怎么不可以呢。”
“他……他……他是你亲哥哥……不可以,不可以……”
浣娘的笑容猛地紧缩起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是你哥哥,你们不可以……不可以成亲。”
“为什么?他什么时候成了我哥哥了?”
浣娘激动地拉着吴敏英,看到浣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时,吴敏英害怕极了。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康复,被浣娘这一刺激,竟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她大叫着芜儿。
芜儿马上跑进来,抱住吴敏英的脑袋,“娘,没事,没事——你没事冲娘大喊什么?”
“你……都听到了?”浣娘麻木地问芜儿。
芜儿没有回应,只顾着安慰吴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