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被谢寄一脸落寞的神情吓到了。
在沈羽的认知中谢寄一直都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斜飞的眉眼让他给人以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沈羽似乎忘了不管他如何早慧,他仍旧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
沈羽也愣在那不知所措,上前劝慰也不是,甩头走掉也不是。
不知何时,一曲悠扬的琴曲飘扬到空中。宛若空中游丝,又似山野流泉,清雅,宁和。不闻世间之哀乐,不管人间之悲喜。
马车中一抹白色的身影悠然抚琴,他所在之处不是喧嚣市集,而是清流水畔,与山林为伴,与幽月共醉。
谢寄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不会忘了他第一在荷花池畔见他的场景,雪衣乌发,唇畔隐隐带着嘲弄,当他用了然的目光扫过时,自己对沈羽难以启齿的情愫在他的目光下竟无处遁形。即便他什么都不说,但谢寄知道他是知道的,因此,那天他落荒而逃。还未对峙,他便败北。
谢寄由心底生出一丝惧怕,就连谢府地位尊崇的三叔谢须倾都不曾给他源于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一曲毕后,马车的帷幔不知何时便被掀起。露出寒冰出水般清绝的容颜,他的容颜似上天最为得意的作品,每一次勾描都煞费苦心,经过反复思量后的结果。完美如斯!完美如斯!
慕容冲双手搭在琴上,眼中不是沈羽熟悉的戏谑之色,而是一种类似于军队将士才会迸发的坚毅果敢的眼神。丝毫不避讳的看着沈羽和谢寄的方位。
谢寄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即便再过聪慧,也抵不住少年争强好胜的心性。亦是不甘示弱的直视慕容冲。
但慕容冲丝毫没把谢寄放在眼中,眼光灼灼的盯着沈羽。
沈羽此时被当时这种场景弄懵了,眼神不停的在谢寄和慕容冲之间来回扫视,她压根没把慕容冲卓然的眼光往自己身上想。
谢寄被慕容冲不屑的目光激怒了,你不是认为我不配当你的敌手?就连一抹目光都不愿给予吗?那我一定要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敌手。谢寄嘴角上扬起一抹轻蔑的笑。
他转身一把扣住沈羽的手腕,用力拉到一边,单刀直入道:“你喜欢他对吗?”
沈羽淡淡一笑,轻轻瞥了谢寄一眼,“你觉得呢?”不承认也不否认,将这个难啃的问题交给他。
说实话沈羽被谢寄有些孟浪的问题弄的措手不及,自己穿越而来的目的确实是为了他,若是没有一点点的心动有谁会甘冒风险去营救一个与自身毫无关联之人。沈羽没谈过恋爱,她不知道她所做的这一切是否可以归功为喜欢。
“一位相貌俊秀的男子,不俗的身份地位,相信世上女子很难拒绝。”按照世俗的标准,他的确可以称得上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沈羽饶有兴致的点点头,“按你此般分析,的确我有喜欢他的理由。”
“如果我变得比他更强,你是否会喜欢我?”经过一夜的思量,谢寄得出一个结论,他对她的思慕超过他对权势之路的热爱,那么他必须要把她留在身边。
沈羽对上谢寄有些热切,有些忐忑的目光,不由的有些好笑,伸手捏捏他的脸,凶巴巴道:“小鬼,你才过大啊,就想着谈恋爱。等你毛长齐了在考虑这件事吧!”沈羽说道此处,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安心跟着谢太傅学知识,到时候我有空了便会过来看你。或者等到你可以游学之时,你也可以来北方看我。”
沈羽心说,谢寄他从小缺乏母爱,也许自己的出现刚好填补了他对母爱的缺口。而他呢,将对母亲的依恋转移到自己身上。
谢寄虽说算准了沈羽会拒绝,但真正听她说出口之时,还是没由来的一阵沮丧。谢寄深呼吸几口,“难道我就没有一点机会吗?”谢寄有些不甘的,他不过就是比她小几岁便失去拥有她的资格,他的确有些不甘。
“若是你能做到如下几点我便答应你,如何?”谢寄对沈羽莫名的转变态度感到不可思议。
瞬间,谢寄的眸子染上光亮,像浩瀚星空中最为闪耀的星子,迷了你的眼。
谢寄呼吸有些急促,手心冒出一些薄汗,急切握住沈羽的手,谢寄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真的?不论你提怎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的!”
“第一、你不许挑食!”沈羽记得在东山之时,带他去小厨房找吃的,他倒好,跟一个大爷似的,嫌这嫌那。
“第二、不许无缘无故发脾气,甩脸色!”沈羽有时候被他弄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没怎么,他就生气了。沈羽将这一切归功为青春期狂躁症。
“第三、努力向谢太傅学习为人处世。”沈羽对谢安很是敬仰,谢安是魏晋风流的集大成者。向他学习总归是没有错的。
“第四、举止从容,遇事波澜不惊。”
“第五、温文尔雅,进退得宜。”
“第六、体贴温柔,心思细腻。”
“第七、一心一意,一生只爱一个人。”
“第八、五年之后才能找我。”
沈羽一条一条的例举着,谢寄随着沈羽例举的条件,脸色随着沈羽欢快的语调一下一下的白上几分,尤其是在沈羽说道,你五年之后才能找她之时,脸色已经有些铁青,唇角抿成一条凌厉的弧度。
他又怎会不知沈羽的打算,她不过是想让他经由五年的时间来淡忘她。或者说这五年的期限是她设下的障,用来考验他。
“好啦,就这么多,要是你都能做到你就来找我吧!”最后一点沈羽是为自己求的,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让他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明白年少时期对沈羽的爱慕不过是青春时期朦胧为异性的好感,源于一种对母亲的依恋。而上面的七点,则是对他品性的修炼,做一个行为举止堪称完美的人。不过话说,要是真按沈羽的要求培养出来,那真是魏晋时期里的极品男人,只是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姑娘。不过,那不是沈羽考虑的范畴啦!到时候他结婚的时候,给他包一个大红包。
“前面的七点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唯独第八点生效的唯一条件就是,这五年你不可以嫁人,你须得等我。否则条件作废。”谢寄要将任何破坏他与她协定条件的客观因素排除。而这个客观因素便是给他内心深处最为不安的荷花池畔的雪衣公子,被三叔唤为容公子的男子。五年之后,我谢寄并不会输你分毫。
一直呆在这里不走,慕容冲身份暴露出的危险就越大,到时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反正就顺他这么一次,指不定五年期间会生出什么变化。沈羽对于十一二岁少年的示爱,心中并不以为意。
“好,我答应你。但你先做好以上七点再说。”沈羽弯下腰摸摸他柔软的发,“好了,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你也该会谢府了,你现在刚刚得谢太傅的器重,还是不要太过张扬,小心谨慎方是正理。”
沈羽正打算直其身子准备离开时,一个略带单薄的身子撞进自己的怀里,闷闷道:“你不可以忘了我!”
沈羽略略吃了一惊,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伸手抚摸他的背脊,相处了一段日子,不舍是很正常的,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分别也许就意味着一辈子便不能相见,即便能够相见也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
“在谢府好好听话,多听你谢太傅的教诲。”
谢寄闷在沈羽的怀中点点头。
“不开心的时候,你可以跟你三叔聊一聊,你三叔会给你启示。”
“可我不喜欢三叔。”谢寄在沈羽的怀中蹭了蹭,语气还带点娇气。
“哪来那么多事,小孩子家家的。”沈羽不客气的给他一个爆栗子。
谢寄直呼疼。
沈羽将他从怀中扯出来,让他站好。
“时间真的不早了,我真走了。”沈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中带着些许不舍。
谢寄自知拦不下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用丝绢小心翼翼包好的东西,“我没见过我的母亲,这是她把我送进谢府时,我襁褓中唯一给我留下的信物。”
谢寄展开,一只刻有凤凰的金簪子,其间还镶嵌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宝石鲜红如血,在阳光的映射下竟会盈盈的流动,与通体金黄的簪子相配,竟显出皇室独有的华贵。
就在沈羽思量着如何拒绝之时。
一双手悄然探入她的衣襟中,以迅雷不禁掩耳之势拿走了沈羽贴身收藏的令牌。
谢寄足靴轻点飘然落在一方小土坡上,眼中有些得意之色,右手漫不经心的晃着从沈羽处偷来的令牌,道:“这块令牌便是你我之间的信物。五年之后,你拿这根簪子与我相见吧。”
谢寄说完也不管沈羽脸色如何,便扭头走了。
“我不喜欢看离别的场景,我怕到时候我会忍不住去拦着你,在这五年期间我会努力成长,变成你期望的样子。”马车压过青砖的声音响起,谢寄捏紧拳头如是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