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只是恍惚记得快到家的时候接到了邢风的电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充满关切,直到多次确认尹婴没事了,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从西藏回来之后,仿佛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变了个样子:沈易云消失了、邢风心事重重、白琪一反常态、涉足小芸的另一个世界,还有同事们的嘲笑奚落。
这一切都是从季梦玲的出现开始的,在长久思索无果的情况下,尹婴赌气地把所有不开心全推到了季梦玲身上,可转念一想,似乎又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唉……”缓慢而持久的一声叹息。
尹婴平躺在床上,故意把被子盖的好好的,连被角都挨个儿整整齐齐地展开,这样让她觉得生活并没有那么混乱,可实际上却正好相反。许许多多的事情,不知该先着手理顺哪一件才好。
胡乱流窜的脑细胞把床头柜上的闹钟都带乱了,原本有序的滴答声好像也开始时快时慢起来,尹婴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那小小的秒针并没有任何异常。
还是很不放心小芸,她拿出手机给小芸发了个短信,问她这么晚了有没有回去,但等了很久,一直到尹婴都睡着了,也没收到小芸的回复。不过在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却看到“昨天喝醉了,没回家”这简单的几个字。
管不了那么多了,日子还是要过的,就算你再不愿意也会不由自主地被时间推着向前走的。对于某些不得不接受的事情,尹婴一般会选择接受,并且是快乐地接受,因为她坚信:态度可以改变一切。
果不其然,刚到杂志社不久,一封来自凯尔文的电子邮件像是专程来安慰她似的,如约而至。
“编辑小姐,请原谅我这么称呼你,因为至今你都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谢谢你上次给我的建议,并且为了表示我的感激,此次把接下来准备发表的几张照片委托给你,请你帮我在贵杂志上刊登。虽然我不能答应你们的专访要求,但……仍旧想说一声:合作愉快!”
简洁明了的一段话之后是用添加附件的形式送来的三张照片。
尹婴的心一阵狂跳,连日来的各种郁闷烟消云散,连照片里是什么内容都顾不上看,关掉邮箱就冲进了邢风的办公室。她进去的时候邢风正站在床边喝咖啡,见她火急火燎地进来本想开口询问是怎么了,可尹婴根本不给他机会,径直跑到电脑旁边乱点起来。
“邢风邢风!快过来!凯尔文的事情有超级大的进展!”她眼睛盯着屏幕,手下工作不停地把照片下载到桌面上,而后招呼邢风过来看那封信。
对于尹婴来说,这件事只是一个工作上的挑战,但对邢风则同时具有着三方面的意义。因此他在刚一听到尹婴嘴里冒出“凯尔文”三个字的时候就放下手里的杯子凑了过来,粗略看完回信写什么之后,直接点开了照片。
可出现在两人眼前的画面却瞬间使其一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好。
“这、这是他拍的吗?”尹婴没着落地看向同样满脸不确定的邢风,睁着圆圆的眼睛期待着眼前这个无所不能的上司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复。
邢风沉默不语,用曾经自己总结出的和听别人谈论过的凯尔文的作品特色和拍摄手法,与面前这几张照片所显示出的信息作对比,竟然全都吻合!但……为什么是这样?
照片里不再是酒池肉林一样的娱乐场所中疯狂的男女,也不是在霓虹灯下借酒精的麻醉作用放纵着的人们,而是一望无际的碧草、零星的野花、远处若隐若现并延绵不绝着的群山和如洗的碧空!尤其是那天空格外纯净,像被翻转过来的大海,根本不是都市里的天空可以相比的。
所以邢风和尹婴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了,凯尔文从发表第一副作品一炮而红后到现在,一直是以反映都市生活的扭曲和喧嚣为主题的,而他作品中的主体也多为生活在都市中的人们,时间背景则无一例外的是夜晚。
现在他怎么开始拍摄自然风景了?!难道是准备转型?这件事如果被公之于众的话,那摄影界必然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展开一场关于“凯尔文为什么突然转变风格”的大讨论!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拍的这几张自然风光仍旧不失为极品,那种对所拍摄景象的理解和领悟完全融入到了这小小的图片里。大师果然是大师!让人第一眼看到之后就觉得自己面前的不只是一张照片,而是心中向往已久的人间圣地!
嗯?等等……
人间圣地?!
邢风一双明亮的眸子忽地逸出一道电光来,连声指挥坐在那儿握着鼠标发呆的尹婴道:“快返回去返回去!看第一张!”
尹婴赶紧照办,两人重新把目光定位在第一张照片上,那上边的云一朵一朵的像画上的棉花糖,灰绿色的矮山在湖水的环绕下格外温柔,近处湖滩上的草地站满了牛羊……
“牛羊?牛?”尹婴眼睛瞪得都快有铜铃那么大了,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喊道:“是牦牛!”诚然,照片里跟羊混在一块儿的并不是普通的水牛或奶牛什么的,而是真真切切的牦牛!哪里才有可能饲养如此数量庞大的牦牛呢?
“所以说,我怀疑这里是西藏。”邢风转头看向尹婴笃定地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很可能尹婴一行人“十一”的时候就是跟凯尔文在西藏擦肩而过了!
“不会吧……心心念念想见上一面的人竟然曾跟咱们在同一个地方出现……”尹婴泄气地说:“这个凯尔文真是捉摸不透,原本想在‘糖果’KTV会遇到他呢,结果他却跟咱们一起跑到了西藏。”
“也不一定,咱们只是猜测,究竟是不是西藏现在对咱们也没什么价值,即便当时他真的跟咱们同时在西藏旅游,咱们从没见过他真人也是认不出来的,总不能看到个拍照的就问人家吧,人家还不一定告诉你呢。”邢风安慰道,其实能拿到这样珍贵的照片他的第一步就算是成功了。
“嗯,而且这些照片也可能是他以前照的,只不过现在才公布出来而已。”尹婴接着邢风的话自我安慰道。
“这倒是不可能。拍摄者的思想是会投射在照片主题里的,若是他之前就有这种拍摄自然风光的心境,那么即使拍都市题材的时候也会多少有些蛛丝马迹会被研究他作品的人揪出来的,”邢风考虑得很全面,但看到尹婴又塌下来的脸则轻轻一笑,话锋转道:“不过咱们不是专业摄影杂志,不用管那么多,拿到首发权就是王道。”
“嗯,嘿嘿,算这个凯尔文有良心,不然求了他这么长时间,咱们的功夫不就白费了?”工作上的进展令尹婴的脸上出现了近几天来首次发自内心的笑容,像初春的阳光融化冰雪一般,所有的寒冷和阴霾都云开雾散了。
看着这样的她,邢风的心也不由得一松,她能把注意力顺利转移到好的事情上而忽略不好的事情,一般人很难做到,自己的确没有看走眼,突然发现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如此一想,邢风不禁看得呆了。
“邢风?”尹婴见他那样瞧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询问道:“这个……还有什么不对吗?”
“噢……没什么了,你先出去忙吧,顺便给他个回复,我、我这里还有点事情要忙。”一不小心失态了,邢风匆匆敛起精神回答道。
还好尹婴没多说什么,站起来乖乖地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坐在转椅上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