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急转直下,站在一边“旁观者清”的尹婴都有些想不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了。身边的夜似乎更黑了,空气也变得浓稠起来,每呼吸一口都会哽在嗓子里,让人十分不舒服。知道自己话说得有点儿过了的阿强更加急躁了,无意识地跺了一下脚,心一横,眉头一皱,索性就把话说绝了。
“现在‘痴情’这玩意儿半毛钱都不值,你也别在这儿发呆了,赶快回家去吧。”丽丽毕竟跟小芸一样是女人,见她挺个大肚子来找那个负心汉李炜,心里也觉得可怜,故而柔声劝道。
“不会的……不会的,”被一记闷棍打得没了主意的小芸痴痴地摇着头,眼神空洞而绝望:“他很喜欢我们的孩子的,他不会就这样丢下我和孩子自己跑路……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在里面。”说完那暗淡无光的眼睛茫然地看向阿强,弄得阿强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
“废话!要是一开始他就告诉你他不要这个孩子的话,你不还得跟他拼命啊?那时候就算想跑都跑不掉了!”阿强的话说的虽然残酷,但或许小芸目前就是需要这样的话,才能从以往的幻想中解脱出来。
“你骗人!!”情绪非常不稳定的小芸从刚才的呆滞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撞了邪似的上前揪住阿强的衣领,用尖利的声音大喊道:“他家就在本地!他能往哪儿跑?!!就算不要我和孩子他也要管他的父母啊!!”
“靠!放开我!他那也是骗你的!他家根本就不是本地的!他爸妈在另一座城市,根本不在这!咳咳……”小芸不知哪里来的超大力气,竟然硬生生地把阿强一个比她高许多的男人揪的不得不弯下了腰,而且阿强挣扎了半天也愣是拽不开小芸的手。
“你骗人!你骗人!!!”小芸歇斯底里地狂吼着,细瘦而微微发白的胳膊死死拉着阿强的领子,一刻比一刻用力,仿佛只要稍一松手阿强就会消失一般,而阿强消失了的话她眼前李炜的幻象便也就随之而烟消云散了。
“小芸,你冷静一下!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太激动!”场面已经渐渐失去了控制,阿强完全憋红了脸,丽丽看自己男朋友被为难,则再也顾不上可怜小芸,伸手就上去往开推她,尹婴也看不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地扒开丽丽撕扯小芸的手,一边喊着一边从后边抱住小芸,想把她拖开。
“你这个疯娘们儿!李炜在的时候你用了他那么多钱,也算值了!!他走了你不高兴**找他去啊!!在这撒什么泼?!”阿强情急之中扔出的这句话说的小芸浑身一震,尹婴也记起了那次在杂志社厕所里听到她打电话跟李炜要钱的事。
小芸原本苍白的脸“唰”地变红了,当时也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一方面觉得自己真的是没钱花了,另一方面李炜是她男朋友,理所应当的就应该在经济上给予支援。但曾经的顺理成章到了这时却成了她被羞辱的话柄。
就在她因为这句话而停顿了一下的瞬间,阿强瞅准机会,陡一发力,猛地把拽着自己领子的小芸扯开,而后顺着她反抗时的惯性很突然地将小芸“呼”地甩了出去,力道之大,就连从后面抱得小芸很紧的尹婴也在被强大的离心力逼脱了手后,一个踉跄带倒在地。
“啊!”只听小芸辅一落地便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跌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来的尹婴,忍着浑身的剧痛抬头朝她那边望去,谁承想却看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一幕:从小芸两条纤长的大腿之间,缓缓地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小芸!!”连滚带爬地,尹婴拼命迅速移动到了已经昏倒了的小芸身边,看着那刺眼的颜色,她抱着小芸脑袋一片空白,早知如此一定不会同意陪她来这个杂乱不堪的地方的!一个刚刚植根于母体的小生命就这样被毫不容分说地推离了这个世界。
尹婴心中充满了自责,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红色和小芸因痛苦而扭曲了的脸,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识那张脸的主人。眼前有各种的身影在晃动,先是好多牛仔裤和艳色高跟鞋,然后是白色的裤腿,再然后……再然后当尹婴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面见到的是因为长时间熬夜而显得有些疲惫了的沈易云。
“尹婴!你醒了??!!”白琪也在,随后邢风也过来了,沈易云则一脸欣喜的神色不断叫着“怨妇怨妇”。
还好,大家都在……尹婴很安心地想道,并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不对!!之前发生了什么??前一刻还很平静的她蓦地弹坐了起来。
“你刚刚恢复了一些,先躺着!”白琪看她这样着急地就要往倒按她。
“小芸呢?嗯?!醉醉,小芸呢?!我不是应该跟她在一起吗?”她焦虑地问着,拉住白琪的手不放,白琪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可他们三个人的沉默却让尹婴有种坠入冰窖的感觉。
“她……不好吗?”已经开始聚集泪水的大眼睛扫视着身边的三人,突如其来的安静使尹婴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她不断安慰自己,告诉自己直到失去意识之前,即便是那样混乱,小芸也是没掉一滴眼泪的,那就说明结果并不会如想象的那么坏。但她殊不知,在一个人的心痛到极点的时候是会暂时忘记流泪的。
最终还是沈易云忍不住开口道:“小芸没大碍,只是……孩子保不住了。”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的,或许那个孩子在这种意外情况下没了,对于被抛弃了的小芸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单亲妈妈绝对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得了的。
“我要去看她!”尹婴知道沈易云不骗自己,内疚令她忘记了自己身上的擦伤,掀开被子就往外跑,没有来得及拉住她的白琪一皱眉也跟着跑了出去。
小芸的病房墙壁是淡粉色的,床上所有东西也都是淡粉色的,所以乍一进去尹婴并没有原以为的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可当把躺在床上的人看清了之后,小芸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白到透明的脸还是让尹婴不由得捂着嘴哭了出来。
也许是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小芸费劲地睁开了眼睛,但那眼神依然是毫无焦点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由于实在是没有力气,所以很久很久只是气若游丝地说道:“你……来了……”
“嗯嗯,小芸,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去的……”尹婴把小芸的手贴在额头上,跪在病床边,膝盖上的伤与地面亲密接触她也一点不觉得疼,相较于小芸失去亲生骨肉的剧痛,她觉得自己的小伤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小芸没有任何回答,仅仅是躺在那里呆呆地微笑,那微笑中似乎没有包含任何意思,可却又似乎是包涵了很多很多事情。尹婴读不懂,白琪读不懂,邢风和沈易云读不懂,大概连小芸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挂上这样含义不明的微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