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经理的祈祷和惋惜，身为当事人的何时了，自然不会知道。
因为此时此刻……
“老师，模特一定要走catwalk吗？”不懂的问题虚心请教是很好的美德，何时了一直这么认为，并且严格秉承优良传统。
“当然！标准的台步一定要做到挺而不僵、柔而不懈，调整出一种具有张力的状态，代表的是好的仪态和气质，不要以为只是随便找几个人在台上走来走去，摆几个造型就ok了。”授课的方绪面露严肃，态度严谨。
“一个高水平的模特所表现的，远远不是这样简单，它是一项汇集了多种艺术表现手段的综合性创作工程，你们现在还处于模仿和学习阶段，还不能领悟模特的独特魅力，等你们有了自己的感悟，并且化作实际表现出来，才能称之为合格的模特。”
“在Avalon，光成为合格的模特是远远不够的，Avalon的模特绝对不允许依葫芦画瓢，绝对不允许东施效颦。据我了解，最后一次考验你们若是不合格，就出不了道，我们Avalon是宁缺毋滥，也不能让任何不知好歹的菜鸟砸了招牌。”
说完，他斜眼朝着何时了看了看，语气加重。
“最后的出道考核，公司所有的高层都会参加，甚至连总裁也会亲自把关。有些人，丢一次脸就算了，既然上过我的课，再丢第二次脸，不仅会被立刻扫地出门，连我也不会放过她，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扎伊和童敏璐异口同声，语气恭敬。
“是，听清楚了……”还有一个的声音明显慢了半拍，柔柔的响起。
“何时了，别这么优哉游哉的，你问题最大。”看着对方不紧不慢的态度，方绪一阵火大。
“是，是，知道了。”何时了微笑着，懒懒的开口。
那笑容清浅而温柔，带着扑面袭人的暖意，如沐春风般，让人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会渐渐浇熄——方绪就这样看着，连自己愣了神都没发觉，等他反应过来，竟发现胸膛早就没了半分火苗。
他发现，这个小姑娘的长相在美人云集的模特圈，并不是十分惹眼，但气质却有种神奇的魔力，就像是绕指的轻水，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那眼神像是遥远的山峦，让人不自禁的放松心神；那笑容像是汩汩的温泉，带着暖意流淌到心房深处；那气质像是晨曦的甘露，清透的同时带着鲜明的色彩，看似素雅却妖冶的很。
他在Avalon时间也不短了，Avalon的模特们基本都上过他的课，也接触过形形色色美人，却从没见过有这样一个人，光靠着气质，就可以折射出不同的风貌。
天才，这是活生生的天才！
他叹息着，同时对她更加的严格，因为如果这样一个好苗子落选，那么模特界就会少了一个未来的明星，为人师的自己，会惋惜到难以复加呀。
想到这里，他板起了脸，“何时了，你有把握通过吗？”
“把握？”何时了一愣，随即莞尔，“您真幽默，如果考官是我，我想通过的几率会是100%，你能让我当考官吗？亲爱的方绪老师？”
方绪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可能，这不是废话吗？”
何时了闻言，不仅不见气恼，反而更加笑眯了眼，“是啊，诚如您所说。”
方绪点头，正欲接着上课，脑中猛地反应过来，怒目而视，“何时了，你太可恶了，故意引我下套？”
“嘘~~”何时了做了噤声的动作，眼角往旁边转了转，一副对方无可救药的样子，小声道，“方绪老师，还在上课呢，为人师表啊，为人师表。”
方绪顺着视线看过去，课堂里另外两位学生，正惊讶的看着明显暴怒的方老师，随即将脸上的五官迅速归位，清了清喉咙，仿佛没事人一般，继续上课。
“对于我刚刚的表情，你们有什么看法？”
扎伊娇憨的笑言，“因为学生不懂事，老师看上去很生气。”
童敏璐明显谨慎许多，她斟酌着语句，“上课的时候，还是不要太散漫的好。”
“何时了，她们说我是因为你的顽劣散漫，才大发雷霆，你怎么看？”话头一转，对向了仿佛无事人一样的始作俑者。
“怎么可能？”何时了笑得善意，小手指还配合的轻轻摇了摇。
“在Avalon严肃而神圣的课堂上，怎么会有老师和学生掐架的情况？老师只是向我们亲身示范，在T台上，那样奇怪的乱七八糟的表情，真是太丑太难看，是坚决不能有的，仅此而已。”
方绪一口气堵到胸口半天上不去，他深吸了口气，转身拿笔的空隙，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身的时候，已然师长风范，他状似满意的点头。
“何时了说得很对，在T台上，任何表情用得不当，都是很大的忌讳，就算是微笑，也不可随便使用，需得配合模特身上的服装或者是产品的特质。”
“一般情况下，在高端服装或者名设计师的秀场上，不能随意添加任何表情，因为这时候的走秀模特，只是一个载体，众心捧月的是模特身上的衣服，倘若面部表情不当，破坏了衣服原本独有的美感风格和设计者想表达的深刻内涵，那么这会成为一个职业模特终身的污点。”
“模特在秀场上，必须忘记自己的存在，因为你只是为了这些衣服而存在的，在它们面前，你就是个架子，撑衣服的架子，其它什么都不是。”
童敏璐闻言，颇有些不服气，“照您这么说，模特在T台上岂不是一点地位也没有了？那些衣服再漂亮，也不能重要过人啊。”
方绪闻言，淡淡的向着她看了一眼，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色彩，带着微微的嘲讽，只因眼前的漂亮女人说了一句非常愚蠢的话。
他站在桌前，环视众人，一字一句。
“模特圈向来是衣服挑人，而不是人挑衣服，如果仅仅是为了虚荣心作祟，或者想要出名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目的，那就赶紧滚蛋。”
“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在模特这条路上要想走很远，其中的酸甜苦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模特圈固然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和交易，但是模特这个职业，是神圣而艰难的，绝对不是你们这样浅薄无知的人走资格染指的。”
扎伊和童敏璐齐齐一震，被呵斥的羞恼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何时了唇角的笑意蓦地一滞，她放下支颌的手臂，缓缓坐直了身体，神情渐渐严肃。
记忆中，好像有谁也这么说过。
“模特这个职业于别人别人是风光和艰辛，于我却是快活和惊喜……我最不能忍受的，是带着玩乐之心的人踏上我钟爱的T台……”
脑中模糊的声音一闪而逝。
是了，只有那个无比热爱着自己职业的女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尽管已经破碎成零落的片段，很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但这几句话却是深刻而骇然的印在了久远的记忆中。
深刻是因为，那样朝圣般的眼神、坚定决绝的语气，即使是笑着说出，也能让人感觉到虔诚到狂热的拜服意味。
骇然则是因为，那样不顾一切的热爱，仿佛炽热的火焰，烧尽拦着它腾起的一切阻碍，在它的面前，任何存在最终都会变成余烬，灰飞烟灭。
心尖突地跳动了几下，何时了定神，迅速平复骤然急促的呼吸。
她垂下眼帘，低低叹了口气，懒懒的靠着椅背，耳中的声音渐渐远去，脑中却是如同三月的江南，迷蒙着雾气，笼罩着如水的旖旎。
曾经听过这样一首吟游诗——
疼痛的过往。
就像是美人指尖的蔻丹。
鲜红而明艳，
闪烁了彼此的眼，俯看一地繁华似锦，蓦然转身，
只留得一地狼藉，
还有满心渗人的心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