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阵“悉索”声传来,没有消停之意反有愈大之势。莲子手握成拳,咬紧牙关,士可忍婶婶不能忍,偷盗抢劫,杀人放火随你挑,独独不能打扰自个睡觉!
随手一摸,抄起脚上的那只鞋还来不及扔出,头皮一阵发麻,然后是一阵熟悉的刺痛感、温热感。头虽然还有点昏昏沉沉,但磕睡早已消散到了九宵云外,莲子懊恼站起身捂住头。
“你……醒了……!!”
莲子用力摁住额头迸溅的鲜血,目光困惑看着眼前奇装异服抖抖索索的大叔,他面色如泥,手中紧紧握住一块石头,眼珠似要瞪出来紧紧盯着莲子一眨不眨,石头尖锐的地方能看到斑驳的血迹,不用想自己额头就是被他袭击了。
“求求你……别杀我……。”有人战战兢兢跪下磕头求饶。
莲子看了看自己屈了一半还没跪到地上的膝盖,再吞了口唾沫证实方才那话确实不是出自自己嘴中,有些茫然,什么情况?抢台词!
不习惯毫无头绪地猜测,莲子摇摇头让神志更清醒些,借着皎皎月光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十来个人,每个人身下无一不是一滩黑红。莲子极力表现得镇定,问道:“那……那些人,都是你……杀……杀的?”
那大叔闻言陡地抬起头,一脸惊恐看着莲子,哆嗦得更加厉害,半刻不敢耽搁道:“绝对不是!”
莲子唉声叹气,连连摇头,“男子汉大大夫,既然做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这儿只有你和我这文弱淑女,不是你……难不成是我?呵呵——”莲子傻笑两声,“说出去也没人……”。
“正是莲子大人所杀!大人,你就放过小的吧,小的以后绝对不敢再犯了。”
大叔完全不顾忌莲子青黑的脸色和已经比了口形未说出声的一个“信”字,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喂,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我杀只鸡都不利索……”。
“呵呵……哈哈!……”。
背后有人笑得轻狂且肆意,莲子心中窜了股无名怒火,也不顾眼前的大叔突然不再磕头神情古怪,回首便道:“杀你说不定倒很顺手?!”
那人一身白衣高坐在断裂的横梁上,背后是盆大的月亮,倾泄而下的月光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身后束了一半的长发随风而动极为惹眼。他取出别在腰间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边摇边道:“死到临头都要嘴硬的性子怎么变了些,倒是头一次听你承认有做不好的事。”
“说什么叫?你听错了。”莲子吹着冷风,看着那男人手执纸扇挡住半张面容,感到一阵恶寒。转过身半蹲下对那跪在地上的大叔道:“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大叔有些茫然看着莲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莲子撇嘴,认真道:“虽然你慌不择言说人是我杀的,但凶器都在你手里,警察来了也不会相信你的。不如就把这些都推到他身上怎么样?他怎么看都比你我更像精神错乱变态杀人狂吧?我从小礼佛,唯愿普渡众生,看你本性不坏,才出此下策救你于危难,明白不?”
大叔眼神一片迷茫,喃喃唤了声“谢老板”。
锋利尖锐的东西抵在了莲子脖颈,男人的身躯也很快靠了过来,说话的气息萦在莲子侧脸,“好歹也是我亲自提点的暗卫头领,如今穷图末路杀了十几个同伴,阿竟这等背信弃义之流也值得你笼络?”
他语气并不严厉,但那跪在地上的人闻言却突然回神,痛哭道:“谢老板!阿竟绝不敢背叛您,现在莲子大人已落到您手中,请您放我妻儿一条生路。”
“那个……”莲子感受到那匕首的冰冷和力度,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的,却还是不由慢慢转过头,对上那张五官分明的脸,问道:“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人目光淡淡,收回折扇,莲子这才看清那扇子做得极为精巧,两边青色的竹木上都置了机关,一边是方才的匕首,另一边则是一根细长的银针,男人手指灵活,轻轻在空中比划一番,“嘭”地一声,地上的灰尘被震得飞扬,莲子突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低头细看,莲子目瞪口呆,地上是两捆布包,一个布包的外面是各种莲子叫不上名字的短小刀具,加上三把嵌了鲜红宝石的匕首,放置的虽然有些凌乱,但顺序却是从左到右由小及大一点也没有差错,有些刀具上面还沾着猩红,布包虽用了大红的颜色,但上面喷溅的几点黑色更引人注目。
另一个包就整洁多了,深蓝的底,棱角分明,看不出是什么,但莲子方才感觉如释重负,想来是些有重量的东西。
几乎是同一时间,莲子与那男人的手都抓到了蓝色的布包上面。
“松手!”
男人目光陡地森冷,莲子抓住包才真实感受到了那布包的重量,直压得她手直不起来,于是丝毫不惧,另一只手也抓了过去,使出浑身的劲才勉强不让男人把包抢走,“才不!”
“你不是不承认你是莲子吗?”
“我可没说过我不是莲子,我只是不承认认识你们而已!”
“这原本是我的东西,你不认识我还抢!”
“可别说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话,我身上会掉下你的东西么?”
“是你偷我的,那红色的包才是你的,见到武器你没有亲切感吗杀人魔?”
“比起什么都坦露在外面的,看不到的东西才会更有吸引力啊笨蛋!”
莲子和那男人争执不休,两人都用力扯着那布包,直到“铿”的一声响动后,土房的墙壁竟“哗啦”一声开始倒塌,两人站起身急着避开屋顶散落的瓦砾,纷纷退后几步,手上却都无半分松动的意思。
漫天尘土中,星星点点的火光跳跃朦胧,依稀能见外面众人皆凛然而立,极有阵势。
“这下惹麻烦了,早该杀了你才对。”
男人恶狠狠瞪了莲子一眼,居高临下极其傲慢。莲子本想瞪回去,这才发现男人似乎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多,再看看另一边的阿竟,竟然也是如此,猛然觉得自己与地面亲切了不少,收回一只手,小小白白的,手指、掌间有一层薄薄的细茧。若是自己没记错,这与热麦寺中双手合十的那双修长却黝黑的手相去太远了。
莲子猛地松开另一只抓在布包上的手,男人不意莲子如此举动,直往后退了两步撞在墙上才稳住身体,净白的长衫也沾了泥灰,自己武功高强何曾如此狼狈,不悦道:“莲子,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莲子似乎并没有听到,摊开一双手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脸,最后眉头一皱退到墙边,手用力在土墙上划了个印,跑开好几步站在远处观望。
“我果然是被饿死的么!可这转生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瞧这身高起码十三四岁了……不对啊……我叫莲子没错,以前的事也还能记得清。”
“喂,你们!”
外面的一群人待尘土落定才包围靠拢这土屋,莲子回转头,正好看到为首的男人身穿衙役制服,手持长剑,威风凛凛,剑上还有尘土沾染,想来那墙倒塌是拜他所赐。
那人吊了吊嗓子才道:“胆敢在离州惹事杀人,真是活腻了,乖乖放下兵器随我们去衙门受死!”
“谁会乖乖受死啊。”莲子嘀咕一句,不由感叹自己好歹也是半个佛门子弟,此前也好,现在也罢,还没渡一个人这些人就都想着渡自己脱离人世这苦海了。
“咦,这不是小山吗?”
只见那方才还与自己抢包的男人已然换了一副笑脸,一团和气抱拳率先走了出来,将折扇自然别在腰上。
为首叫小山的男人目光一斜,突然转了脸色不再如方才严肃,客气唤了声“谢老板”,边又打量在场的其他两人,最后目光转到阿竟身上,陡地凝眉,恶狠狠道:“狗改不了****,惹事生非的能耐倒见涨。”
阿竟身体一怔,默默垂下首,莲子注意到他将手中那块尖锐的石头握得极紧,以致指缝间又有鲜血滴落。
小山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对着面前的男人笑道:“我们接到线报说有人在这儿聚众闹事,出了人命,没想到竟是谢老板在这儿。”
谢老板闻言微微一笑,静立的样子倒生出两分儒雅,摇首道:“谢某前几日去京城做了笔生意,念着家中事务无人打理才连夜赶路,不想路过此地听到这荒废已久的土屋内有些动静才一时好奇心起过来瞧瞧而已。”
说完自然将那蓝色的布包背到身上,好一幅谦谦君子模样。
小山浅浅一笑,极客气的样子,“这事儿我听都大人说了,谢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发高贵难见了。”
谢老板面色一僵,讪笑道:“不敢不敢,明日我定会亲自携礼拜访县令大人。”
莲子见两人聊得起劲,越来越客套,在一旁呆得百般聊赖,小声道:“打秋风倒比查案在行多了。”
闻言谢老板脸色丝毫不变,小山却微微侧目,喝道:“小丫头半夜三经还在外面鬼混,你父母都见阎王了吗?”
莲子偏头,“在我们那儿,父母没见阎王小丫头也照样可以鬼混的。倒是你,这么晚还有事要做,没见阎王的父母不会心疼吗?”
小山抓了抓头,“是吗?”
不待莲子点头,那谢老板便道:“小山,不知此案是因何而起?”
“哼,你瞧这阵势也该知道又是买凶杀人未遂了,最近离州越来越不太平了。”小山见怪不怪,只淡淡应了一声。
谢老板也随口附和,“离州山高皇帝远,又是块好地方,自然什么三教九流都有。”
小山挥了挥手,示意身后搜查的人停工,目光看向莲子身后的阿竟,嘴角一抹讪笑,不屑的意味分明,转身边走边道:“谅那小子也没这么大本事,今晚就给谢老板一个面子,放他一马。这么晚出来一点收获都没有,还不如去巧香班听曲。”
莲子目送他们走远,突然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偏过首正对上谢老板的脸,诡异的笑容让莲子不假思索大声嚷道:“喂,你不是说人都是我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