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握剑的手微微用力,甚至有些轻颤,待看到一花回过头来满是泪痕的脸,竟再也开不了口,收回踏出的步伐,小山站在半丈远的位置,神色平静,眼中只容一花一人,带了羞怯的笑容,等待一个回答。
青梅竹马,他这个竹马曾离开过两年,待回来时她身边已经有了旁人,他多方了解四下打听,知道那两年她很辛苦,他却正好不在她的身边,所以他不怨恨她的选择。只是,请不要再这样哭泣了。
看到你的笑容我才不会那么怨恨自己,知道还有其他人让你觉得幸福我才能够安心。
“小山……”,一花声音尚带哭腔,愣了片刻猛然喝道:“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
说着欲上前推开小山,未走到小山跟前,突然远方传来一声轰鸣,整个矿山似乎都震了一下,一花脚下不稳跌坐在地,阿竟只抬了抬脚,小山已经冲到一花面前,连问道:“没事吧?脚有没有伤到?”
一花轻吸一口气,远山般眉都快拧到一起,却是倔强推开小山,“你快走,再过一会这儿全要被炸毁了!”
“明明什么事都做不好。”小山语气极轻,淡淡的埋怨意味,隔着一花白色的长裙为她轻揉扭到的脚踝,“没有能力还要站出来保护别人,最后弄得自己满身伤痕。谢初威胁你你就听他的话不惜毁了方公子这么些年的心血吗?我的命值得吗?方公子可是离州的恩人,知道矿山没了有多少人会因此丢了饭碗吗?有多少将士没了保护自己性命的武器吗?”
一花默默垂着首,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收紧,猛地收回脚,“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不是因为战争他们才天天喝酒吃大烟醉生梦死吗?!”一花抬首,满眼的愤怒,“公子这么有钱少一座矿山他还是高高在上不懂民间疾苦的公子,他们打造这么多武器不就是想有朝一日再交战吗?毁了有什么不好?离州这么多人被逼得走投无路丢了饭碗又算得了什么,有人要杀了这世间唯一还关心我的人,做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一花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嘴角笑容凄然,“我说要保护你很可笑吗?”说罢自己笑得更甚,“也罢,我又有什么资格再说保护你呢,我现在是别人的妻,你快走吧,这里所有的炸药都被浇上了煤油,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说话间远方又传来两声轰鸣,脚下除了震动还有几块矿石被震得滚下山,阿竟跑来拉住一花,“包子在哪?一花,有什么话等我们出去再说,你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好不好,一花,我们先出去罢……。”
声音竟带了几分哽咽,一花却如同即将调零的花朵,整个人都颓然起来,“你们都走吧,我现在谁也不喜欢了,我活到现在,从前担惊受怕的时候有小山陪着,后来仇恨痛苦的时候有相公陪着,真的已经足够了,我现在想一个人走。对,我还有儿子,在这里活下去只有痛苦而已,儿子陪着我一起走……。”
说罢用力甩开阿竟的手,慢慢朝矿山深处走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阿竟踉跄退后两步,整张脸皆是惊惧,竟又开始退缩。为什么都要选择死?活着不好吗?明明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小山犹豫片刻,上前毫不留情地打了一花一巴掌,一手按住她的肩膀质问道:“活下去很痛苦死了就好了吗?你凭什么决定包子的生死?矿山没了有多少人会为此丢命?一花,我对你太失望了!”说罢拖着一花往里面走,整个人都怒气冲冲,“告诉我包子在哪,我现在就救他出去,你要是还想死就尽管一个人死在里面好了,整个矿山给你陪葬,你倒也不亏!”
“喂,包子在这儿。”
没走几步就撞见跌得一身都是伤的小楼,他素日干净的蓝布衣服如今沾染了不少尘土,甚至衣角还有些血迹,仔细看才发现他靠着墙壁站姿很是奇怪,一条腿弯得勉强能保持平衡。
小山也顾不得置气了,忙上前扶住小楼,“你没事吧,怎么会伤成这样?”
一边抱过他怀中的包子一边蹲下身去查看小楼腿上的伤势,撩开衣角看到腿上一道极深的伤口,眉头不由一皱,小楼清秀的脸疼得直冒冷汗,解释道:“那边山路都被大矿石给封了,不小心摔折了腿,还好包子没事。”
小山站起身,看到怀中的包子闭着眼睛应该只是还晕睡着,大步走向外面,经过一花时,甚至未看她一脸,一花脸色苍白得吓人,似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有人在?”
然而事情发生得突然,小山刚带包子回到外面空旷的地方,里面“轰”地一声,耳膜几欲被震裂,只看到阿竟脸色陡地一变,顾不上接过包子突然发了疯似的往里面冲去,大喊着“一花!”
小山明白这是附近的炸药爆炸了,这儿是一条狭长的山道,两边好似峭壁,附近这样一震,峭壁的矿石必定会往下砸,一花和小楼都还在里面!
当机立断把包子放下,这儿空旷短时间内尚没有危险,拔刀砍碎矿石时才发现掌心竟满是汗,也顾不上那些如雨般密集的小碎石,小山只觉方才离开一花的这几步路比从前离开一花的那两年回头更加艰难。
看到阿竟拉住一花往外冲时心竟陡然放松下来,看到一花一直皱着的眉慢慢舒缓,看到她半仰着头满眼都是那个带着她逃命的男人……。
他输了。
事后小楼曾问过他,“你当时救一花也来得及的,为什么要救我?”
小山仰躺在连庄长椅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轻轻握住腰间碎成两半的玉佩,淡淡反问,“你认为阿竟会去救你吗?”
然而,此时来说,他确实不能说是不后悔的,不然心里感觉猛地缺失了一块痛得快要窒息如何解释?
他当时只是想,一花见到小楼因为她的所做所为受了伤时,居然傻傻自责到面无血色一步路都迈不出了,那若是小楼死了,她会很难过吧。
待逃出来喘了一大口气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矿山似乎安静下来,爆炸声居然就这样戛然而止,几人相视一眼,皆是不解。突然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抬首去看时只见一块半人高的矿石被一道快似闪电的剑光劈碎,真正的削铁如泥!
俊逸的少年借一块碎石的力翻身又上了山峰,上面已经立了一人,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挽在身后,冷峻的眉眼,目空一切,英俊而淡漠。
“师爷难不成打算袖手旁观,看我一人把这所有的炸药都挖出来?”少年嘻笑着埋怨。
男子眸光微动,有些疲惫似地应了一声,“啊,你是捕头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
少年微微眯眼,“可惜我能力有限,这矿山都炸掉了一半,方公子回来怪罪下来,师爷责无旁贷了。”
男子皱眉,“为了告状故意让矿山炸了一半才出手吗?”
少年嗤笑一声,“不知道都大人会如何惩罚你啊?会被贬为捕快吧?以后便轮到我对你指手画脚了。”
男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着扇子,白玉扇坠儿微微晃动,日上三竿,清风习习,“师爷怎么贬也不会被贬为捕快的。至于这矿山,既然保住了一半,方公子应该不会再因为铜矿的事刁难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