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梦多，醒来时已近巳时，然窗外依旧灰蒙蒙一片，银铃进来说，下雨了，又起了雾，湿气重，小心加件衣裳。
孟水兰似乎将醒未醒地撑起身来，歪着脖子看着窗外的烟雨蒙蒙。
银铃看她好呆呆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小姐，该醒了，和少主才说了那么一会儿话，至于失魂落魄成这样吗？”
“要是院里栽了柳就更好看了。”她才没有失魂落魄，该失魂落魄的另有其人，就是不能是她。
“看样是酒还没醒，我让小钗小九煮了壶红糖生姜茶，待会儿喝了，想你神志就清醒了。”银铃收拾着脏胡衣服，都被她扔得到处都是。
“没规矩的丫头。”她嘟囔道。
“不是一家人，不是你妹子吗？生分什么？”银铃笑道，将她昨晚的话还给了她。
“哎呀，也就抱怨一下罢了，我可惹不起你。”
“你惹不起的人还真多，明明可以就此拿下少主，可你倒好，白白便宜的董狐狸。”银铃抱着衣服坐定在床沿，挡了风景，给了她一副怨女脸。
“你偷听啊？”
“我才不会，少主没随你回来，不用看就知道你又在少主面前胡说八道了。”
“你是不敢吧，莫鏊那家伙，明明长着一张万人迷的脸和一副迷万人的身材，看着也像是挺规矩平和谦逊的一个人，可就是有教人不寒而栗的本事呐。”
“男人不该这样既沉稳又有手段吗？你之前不是爱死了这样的少主吗？又为何说不爱就不爱了呢？少主好不容易渐渐偏向了你，你怎么就不好好把握了呢？”银铃瞪大眼睛质问道，既然是夫妻，那不就是床头吵床尾和那点事嘛！
“你未出门的丫头不懂，以后少听少看少管。”她总不可能将自己两世为孟水兰死而复生的惨痛教训说给她听吧！
“哼，小姐的事，恐怕谁也管不了。”银铃起身气呼呼地走了出去，才走出几步就听她哇呀一声惊叫，将衣服散了一地，“金……金大夫你，您怎么来啦？”
孟水兰忙下了帐帘，开始穿起衣服来，总不能让这位金喆金神医来两次两次都看自己一副卧床不起的二叉青年样吧！
收了伞，金喆伫立廊下，面带微笑，温文儒雅：“叨扰了，银铃姑娘，你家主子可已起了？我带了点菊花茶来，这还是上次答应孟小姐的呐。”
他改了称呼，似是下了不一般的决心。
银铃心粗，自然辨不出来，只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位以烟雨为背景的翩翩美男子，将魂都迷失在了他那含蓄而温暖的笑容里。
“银铃，先请金大夫外面廊下坐，我梳洗好了便出去。”孟水兰有条不紊地扣着扣子系着飘带等等，今儿的这件衣服也不知银铃从那只箱子里翻出来的，鹅黄色的底子，紫金色的花瓣滚边，对称的蝴蝶领，兰花似的裙底，穿着就像一个花仙子，更衬得她皮肤粉白柔嫩。
银铃被她一语点醒，忙踏过衣服去招呼金喆在廊下的棋桌旁坐下，那边的廊子与屋檐都往外拱出一大截，安置一套自娱会客的桌椅绰绰有余，他取出袖里的菊花茶递给了银铃，看得出那纸盒包装得很仔细。
“金大夫真是客气，我这就给您沏茶去。”银铃一脸高兴地跑回了屋。
金喆坐在那里，谦恭得亦如主人在侧，隔着雨帘，他看着院里新长出来的嫩绿草皮，面对如此美景，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的事儿，让他感到有些心烦的事儿，这事儿都已经困扰他好久了。
银铃收拾完衣服帮忙沏好茶时，孟水兰也将自己收拾妥当了，站在银铃面前都把她吓了一跳：“小姐，别看少主性子冷，挑衣服的眼光还是极好的呐！你看你穿着这身衣服多精神多漂亮啊！”
“这，”她扯了扯袖子，心情一下子猛降了一大截，“是莫鏊送来的？”
“可不是嘛，一大早让奥虎送来的。”银铃旋即推着她往外走，“快点出去吧，金大夫都等好一会儿了。”
“这才多长时间啊。”她笑，这丫头的心思她哪能不解呐！
可是有情的，未必能得着情。
唉，她踏出门去，轻轻叹息。
金喆起身迎她，作揖道：“孟小姐，叨扰了。”
她微微欠身，笑道：“金先生何必客气，见面不多，却已是朋友，不是吗？”她也自然而然地将称呼改了。
“是是，是朋友。”他将手一展，让她过去坐在另一边，“那今天就是来找朋友谈谈心聊聊天的了。”他自是聪明人，知道她已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也就免去了挑明的尴尬，而且，从朋友做起也是做好不过的，毕竟感情的事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昨儿龙抬头却无雨，今儿倒下起雨来，想着是越下越暖和了。”她坐下，看着雨中景色，笑道，“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咱们品上几杯香茗再扯上几段闲话呐。”
“确是。”他自然而然地看着她，眼里的柔情揉碎了似的像极了一湖的星子，“素闻孟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今日又是这般诗情画意的好景致，不如就说些诗的事儿。”
“诗，如今记得的已然没几首了，记得最牢的一句，便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自嘲似的笑道。
金喆听了却困惑地问道：“既已面对着大海，哪里来的春暖花开？”
“这首诗的作者在做完这首诗后没多久就自杀了，也许春暖花开只在他心中吧，也许面朝大海也只在他心中吧。”她不无惋惜地说道，什么样的痛楚才能使一个人产生厌世轻生的念头？也许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吧！那是绝望开出的艳丽花朵，为了摘下这朵花而不顾性命！
“其实，只要他多退上几步，就能海阔天空，也能看春暖花开了。”金喆抿着茶说道。
“嗯，人的命只有一条，他已无从选择了。”可是她还有，这一刻，她真的为自己的幸运而高兴，“珍惜眼前，珍惜拥有的，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吧。”
“是，珍惜眼前。”他再次凝向她，可她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狂饮着雨水的青青草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