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虽停,但这积雪也已没入脚踝,曲醉薇费力地在雪地里走着。连续的奔波,那匹马儿也最终停在半路,任凭怎样使唤也不肯走动。醉薇无奈,只得下马靠双脚前行。但两日未进食,再好的身子也抵不过,于是她停下脚步,虚弱地靠在路旁的树木休息。
她裹着厚大毡,心里稍微暖了一些。这是走时,骁护卫派人送于她的。骁护卫见她狼狈赶路,衣衫单薄,也派人问过她是否愿意一同前往京都稍作休养后再赶回百色城。醉薇心中惦记曲府,终是谢过美意。
想到这,她不由苦笑:曲醉薇啊,曲醉薇。你到底何时才能敞开心扉,与人相交呢?
夜色来临,醉薇只感觉一阵疲惫,便沉沉睡去。
“姑娘…姑娘….醒醒。”曲醉薇只感觉喉中如火烧一般,口渴难耐。她挣开双眼,天色早已破晓,模糊中瞧见一村妇立在身旁,“姑娘,没事吧,这大冬天的,怎么会在雪地上睡着了?”曲醉薇刚想张开口,但喉咙的干渴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农妇见状,忙转身招呼,嚷道:“虎头,快,拿点米饼和水来。”
醉薇顺着望去,约莫十二三人或站或立在不远处的雪地上。他们有些推拉着板车,扛着大包袱,身体因为衣服的不保暖而冻得直哆嗦,脸部也大多泛着潮红,喘着粗气。不一会儿,人群中突然蹿出一位约莫五六岁的小孩,小孩听见村妇的声音,便在包袱中摸出了一小块米饼和水壶,朝她们飞奔而来。
“姐姐,给。”虎头吸啦着鼻子,伸手把东西递给醉薇。
醉薇也不客气,接过米饼便咬了起来。
虎头倚在村妇身上,盯了许久曲醉薇的脸,问道:“娘,为什么姐姐脸上有道疤?”
醉薇听后一愣,嘴里的食物更变得难以下咽。村妇瞪了一眼虎头,忙把水递给还在发愣的醉薇,道:“姑娘,喝口水,这饼糙了些,咬一口就吃口水,米饼软了,就好咽了。”
醉薇接过水壶,道了声谢谢,待喝下一口水后,望着虎头的目光,生涩地问道:“是不是….很丑?”
虎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村妇摸着虎头的头,道:“这是福气的象征,你看为什么我们其他人没有,偏偏姐姐有?”村妇说完,又望向了不远处的村民,“快去把包袱收拾好,马上要启程了。”虎头应了一声,又跑了回去。
醉薇吃完米饼,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慢慢的起身,把水壶递还给了村妇道了声谢谢。
“姑娘是准备回何处?”
“百色城。”
“回百色城的路昨夜被大雪给封了。”
醉薇心一惊,又问道:“大娘,回百色城你可知还有其他路可走。”
“有是有一条,但是姑娘你身子还很弱,那条路崎岖得紧,你又没有马匹,要靠走的话起码也要两日。”
“还请大娘给指条路,醉薇感激不尽。”
“姑娘,这样吧,你先和我们一同上路。我们这群村民要去石磨村,和你要去的方向是顺路的。到了岔口,大娘再给你指路如何?”
“这…..”醉薇有些犯难。
村妇听出醉薇的犹豫,上前拉着她的手,“我叫吴大娘,我们烽火村的村民热情好客,要不是这雪灾肆掠,我们也不会前往这石磨村。姑娘若不嫌弃,大可放心跟我们上路。”
醉薇见此,也不便推辞,与村民寒暄一阵后,便跟着上了路。
不知不觉已上路半日有余,众人不免一路欢声笑语,醉薇也慢慢卸下心防。
在一路交谈得知,今年雪灾势如猛虎,平常都是靠山耕作的烽火村当然不能幸免,于是村长决定带着众人去石磨村避难,烽火村本就几户人家,村长一决定,大伙当然立即行动。
“曲姑娘是要回百色城干啥?”吴大娘问道。
“我家家住西城头。”
“府中可有人来接应你?这大冬天的,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走动不方便吧。”
醉薇只感觉喉咙发堵,这几天憋在眼中的泪水终于破了堤。众人见状,亦不敢多言,虎头倒是胆大,他上前牵住醉薇的手,把弄了几下,道:“姐姐的手真暖。”
醉薇一愣,也自觉失了礼,忙擦干眼泪,道:“我爹爹刚刚去世,一时情不自禁,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我从小没了爹,姐姐也要像虎头一样坚强。”虎头一脸正气道。
醉薇瞧见虎头人小鬼大的样儿,终于破涕为笑,众人也不免长吁一口气,继续欢声笑语。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材壮实样貌凶猛的大汉骑着马匹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这一群人大约十五六人,各个目露凶光,手持利刃。待他们绕至村民面前时才停下。
“娘….我怕….”虎头忙躲在吴大娘身后。
“完了,怕是遇见这绿林匪盗了。”村民中有人小声说道。
“见到我石木奎,还不跪下。”领头的大汉体壮如熊,双手各持一把流星锤,声音声如洪钟,震得众人是耳目发晕。
村长本就年近花甲,被这一声狮吼,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忙道:“这位好汉,我们烽火村人丁单薄,也没多余的银子可以孝敬您,您就发发慈悲,饶过我们烽火村吧。”
石木奎冷哼一声,手中的流星锤也掂了掂,道:“你个老不休,你这身子骨估计是挨不下我这一锤。哈哈哈哈哈…..”身旁的小厮听着,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石好汉….石….”村长的话还没说完,众人便见一记流星锤重重地打落在村长的背上。村长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雪地上,鲜血慢慢溢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村长….”不知是谁吼了一声,烽火村仅有的几名男丁,一股脑地拿起了身边的利器,冲上去就跟匪盗拼杀。几个小厮跳下马迎战,不出几下,烽火村的男丁就倒在血泊中。
“哈哈哈哈,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石木奎红了眼,指着烽火村的最后几名女眷和曲醉薇道:“本大爷不杀女人,乖乖地交出财物跟着我们回山寨,让我们的弟兄快活够了,我就放过你们。”
醉薇心里没了数,不过短短一盏茶功夫,烽火村就遭此厄运。剩下的两名女子,除开吴大娘外,都为丈夫突如其来的死还沉浸在悲痛之中。醉薇低头看了看虎头,他面如铁青,全身发抖地躲在吴大娘身后,恐是早已吓破了胆。
吴大娘反手护住虎头,低声说道:“曲姑娘,本欲帮你,没想到反而害了你。”说着就把虎头推向了曲醉薇身后,醉薇示意,用衣袖遮住了虎头的身躯。吴大娘又道:“望姑娘看在一面之缘的份上,帮虎头逃离这苦难,以后他是生是死全由天命。”
“吴大娘….”醉薇反复思量,就算今天侥幸逃跑,雪地难行,也定会被他们再捉住。况且他们人多凶恶,能逃出去的机会也微乎其微。醉薇越发犯了难,她盯着吴大娘恳求的双眼,亦忆起村民一路上的恩情照顾,终于下定决心。于是朝那石木奎大声嚷道:“你要求财,我可帮你。”
石木奎一听,来了兴趣,用流星锤指着曲醉薇道:“你这小娘子,切勿说大话。”
“我是百色城曲府家的三小姐,我家奇珍异宝多不胜数,你若放过这些妇孺,我便给你引路,家中数宝皆可双手奉上。”
“曲府?听说曲府放宝贝的密室守卫森严,里面机关重重,外人不可盗取。而你….”石木奎跳下马,“你怎么证明你就是曲府的人,万一你和曲府里应外合,来个瓮中追鳖,这叫我们兄弟如何是好?”
“曲府现在遭逢大难,被另一伙人强行闯入,家破人亡,哪还有人管你这窃摸盗取。”
“另一伙人?”石木奎深眯着双眼,沉思道:“是谁敢比我们杀人坳还抢先一步?”
曲醉薇冷哼一声,“怎么,他们杀人,你们为财,难道还怕吗?”
石木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算听懂你这小娘子的意思了,你想我们回去替你报仇?”
“报仇?还无需你们动手。”
“好,成交。等我们兄弟拿到宝贝,自会放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待到曲府后,你怎么取这宝贝,万一被那群人捷足先登…..”
“不可能,曲府的密室只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而这把钥匙,他们是万万不可能找到的。整个曲府,现在只有我一人知道这钥匙在哪。”
“哈哈哈哈哈…..”石木奎又大笑了几声,“小娘子,我姑且信你,但你身上可有什么东西能换取他人性命,万一让我们兄弟白跑一趟,这可不好向众人交代。”
“你…..”曲醉薇一时语塞,救人心切也来不及细想,便道:“我身上有一宝物,唤作一季珠,可保一方土地四季如春。但需与四方鼎相辅,才能发挥功效,如若不然,对于寻常人来说只是一件保温避暑的常物罢了。”
“此物甚好,快拿过来,我且相看。”石木奎道。
曲醉薇从怀中掏出一季珠,众人便觉周围的气温瞬间升高,连带体内的寒意似乎也消除了大半。醉薇刚想上前,石木奎突然叫道:“叫你身后那小子,给我拿过来。”
曲醉薇一愣,身后的虎头也慢慢探出了脑袋。吴大娘朝醉薇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醉薇才把一季珠放在了虎头手中。虎头刚接过一季珠,便觉有一股暖气从丹田散发,游走于四肢百骸,只一会便觉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他不觉地抖了抖身躯,大步向前。
虎头刚走到石木奎面前,石木奎便一手把虎头举了起来,吓得虎头是哇哇大叫,连忙叫道:“爹爹爹爹,快放孩儿下来。”
曲醉薇心中一惊,且再低头一看,地上哪还有村民的尸体。这些所谓的村民,全都从地上爬了起来,撕开了粘在面上的人皮面具,身边的吴大娘一行人也全都露出了本来面目。只见吴大娘从身后掏出了双刃,眼神凌厉道:“姑娘,我吴三娘对不住了。”
这一幕惊得曲醉薇竟跌落在地上,她万万没有想到,亲切的村民居然也是这绿林匪盗。她苦笑几声,暗叹道:罢了罢了,怪只怪自己愚笨,连身上最后一件东西也保不住。在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以信任?
虎头被石木奎带上马,问道:“爹爹,我们还去百色城吗?”
“去,当然去。我们杀人坳埋伏这么久,好不容易来个黄雀在后。既然她说那伙人必定找不到去密室的钥匙,那我们也顾不得什么绿林条规先到先得的说法。弟兄们,我们就要过上好日子啦!”石木奎说完,众人一片叫好,大伙的士气更加高涨。
曲醉薇从地上爬起,眼神充满恨意,“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对我,可是费心了。真是虎父无犬子。”说道这,醉薇的眼神又转向虎头,虎头被这凌厉的眼神吓得直往石木奎怀里躲。
“那日你们曲府遭灭门之时,我们的探子就已回报,本想趁乱之际去曲府大干个痛快,但也不得不忌这江湖道义。探子见那管家把这珠子藏于包裹内给了你,我们便觉这珠子绝非俗物。本想在你去找你家姐的路上拦路相截,没想到你那匹马儿这么矫捷,害我们苦追不舍。于是决定在你回来的路上设下这埋伏,又恐护卫会相送于你,我们也不得不得陪你唱着一出戏。”石木奎道。
这时,众人见曲醉薇慢慢地把头上的白玉梨花簪取下,还未有所反应,她却勿地抵上自己的喉咙,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从呢?”
“把簪子放下。”吴三娘用双刃指向曲醉薇叫道。
“你杀我,跟我自尽又有什么区别?”
石木奎眯着眼,饶有意味地看着曲醉薇,道:“曲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们杀人坳是最讲道义的,你若答应了我们,我们便是朋友。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石木奎的,你叫一声便可。”
“哼,匪盗还可与人说道义?”曲醉薇轻笑道。说完,簪子的尖刺已经刺破了喉咙上的一寸皮肤。
眼看着簪子越刺越深,石木奎突然眼珠一转,叫道:“你妹妹在我手里。”
曲醉薇一愣,手上的动作已慢下半分,吴三娘见状,立马上前给了醉薇一掌,夺去了她手上的簪子。醉薇吃疼,倒在了地上,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石木奎大笑几声,道:“这下,你可肯乖乖就擒?”
曲醉薇刚想咬舌自尽,石木奎便施展轻功,上前封住了她的穴位,继而又道:“姑娘不必如此,我们只求财,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便放了你与你妹妹。”说完,就把曲醉薇扔上了马,醉薇只觉胸口一疼,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