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儿虽不如能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但经过酒仙寨的精心饲养,也都是身强矫健、血统优良的上等马。玉瑾公只觉此刻身体气血上涌,心干气躁,嘴角居然被狠狠地咬出血来,他顾不得擦拭血迹,心里只想着快点回到酒仙寨。
“陆师弟,再忍忍,我们快回去了。”
“嗯…”陆灵风虚弱的答道,他靠在玉瑾公的背上,气息越来越微弱,“师兄…”
“你好好休息,一切等回到酒仙寨再说。”玉瑾公感受到陆灵风的异样,咬着牙,不由得又一挥皮鞭,催促着马儿加快速度。
“师…师兄…你以前…以前应承…过我,会教我…骑马练剑的…”陆灵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嘴唇的颜色也渐渐变紫,他停了一会,又颤抖地说道,“要是…要是你早些时日…教于我…我今天…就不会输…输得如此…狼狈了。”
玉瑾公忽又忆起以前他与陆灵风一起练功的日子。酒仙寨是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他勤于练武,他天性乖张,所以在比试时,陆灵风总是输于他,但师父却把他的绝学逍遥剑法传于了陆师弟。对于此,他是有过微言的,但陆灵风的天性洒脱,重情重义也让他刮目,这寨主的位置也是他向师父力荐的。他懂他的隐忍勤奋,他亦懂他的与世无争,去年他们在树下大口喝酒、大快朵颐的情形他到现在也不曾忘记。想到这,他不自觉地哽咽,金铁面具下也不免有泪水划过。
“等你伤好了,我便教你,你不是说你最想去京都看看吗?师兄陪你。”
“嗯…师兄…我真的…好想…好想再和你一起…喝酒。你还欠我…欠我一壶酒呢。”
“好,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你可不能…骗我。”
“师兄何时骗过你?”
“我还没…成过亲,我还…不想死,”说到这,陆灵风忽地哭泣起来,“我…是不是…很窝囊?”
听到这,玉瑾公身体不住的哆嗦,堂堂七尺男儿竟抽泣起来。
“师兄若…哭了,便是那…堂下狗…羞!羞!羞!”
“师兄对不住你,我以为,他们断然不会出手。”
陆灵风摇了摇头,沉吟道:“这酒仙寨…日后…师弟不能…帮你了。”一说完,他的身体就犹如一片青叶,虽想挽留,奈何零落成泥慢慢地向后,从马上倒了下去。
“不…”玉瑾公赶紧止住马,迫不及待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后,上前抱住了陆灵风的尸体,他一探陆灵风的脉门,便觉天旋地转,脑海中不断地回现着以前一起练功的画面。他最敬爱的师弟,此刻已天人相隔,再也不能一起喝酒练剑,策马江湖了。他心中越发苦涩,只想哭个痛快,便见他取下那金铁面具放在地上,那面具下原来是一张美艳的少年模样,玉面星目,剑眉凌冽。
“是我负了你。”玉瑾公把陆灵风的尸体轻放在地上,跪在一旁,“如若我早些出手,你便不会落得此下场。我虽是一方寨主,必须保全酒仙寨兄弟的全体性命,但你的命…我却未能保住,我玉瑾公枉为你的师兄。”玉瑾公一说完便朝尸体铮铮磕了三个响头,又听见曲醉薇已经策马追上,于是拾起身旁的金铁面具,擦干眼泪后,复又戴上。
曲醉薇远远的便瞧见这方情景,身体犹如掉入了三尺冰窟。陆灵风虽与她非亲非故,但在酒仙寨的时日里,他的无微不至,断然已经让她把他当做一位挚友。不过就短短几柱香的时间,故人就已离去,天各一方。她跃下马,脚步踉跄地走了过去。
“陆大哥…”曲醉薇语带哽咽,“他怎会就此离去?”
“他在与婆娑女过招的时候遭了暗算,背上已经中了一刀。”
曲醉薇心一惊,忙蹲下身,查看陆灵风的伤口。那背上的皮肉已经被刺上一个大窟窿,周围的皮肤泛着青光,血液也变成了黑紫色。“这天一派果真狠毒,刀上有黑锦环蛇毒。”曲醉薇说完,便见玉瑾公起身取下了身上的腰封,又扛起了陆灵风的尸体用那腰封当绳索绑在自己的背上。“斯人已逝,望公子节哀…”曲醉薇见他面如死灰,眼睛泛红,知是不便再多言。
玉瑾公施展轻功,驮着陆灵风的尸体上了马,便道:“姑娘不必再回那酒仙寨了。”
“公子…”
“这天一派眼见着就要来了,到时候定会有一番厮杀。”玉瑾公又从怀中掏出了七彩琉璃玉蝴蝶,手一挥,便落在了曲醉薇的跟前,“姑娘实在不便再回酒仙寨,这玉蝶儿我现在便还于你,望姑娘珍重,我们有缘再见。”玉瑾公一说完便架着马儿乘风般离去。
入夜。
水盘龙。
玉瑾公闭着眼,整个身体蜷缩在水中。
“师兄,这‘策马上风’我总是使不好,要不你耍给我看看如何?”陆灵风提着剑,凑到玉瑾公的身旁,恳求道。
“这怎么行,这套逍遥剑法是师父传授于你的,我不能练。”
“师父都已驾鹤西去,还守着这规矩作甚?师哥的天赋本就比我好,这套逍遥剑法定能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玉瑾公一愣,便又笑道:“师弟,你不是提过想要劫富济贫,驰骋江湖吗,我们不如广招教徒,把这酒仙寨变成绿林第一门道如何?”
“师哥说行就行,我陆灵风舍命陪君子。”陆灵风说完举起了手掌,“我们击掌为誓。击了这掌,师哥便要成为这酒仙寨的头头,终身以酒仙寨的利益为己任。”
“好。”玉瑾公抬起手重重一击,兄弟俩相视一笑,目光坚定。
玉瑾公本在水中闭息,奈何心绪一直难安,他突然睁开了双眼,施展内力从水中一跃而上,这池水受了劲力,像两道水幕一般直直地冲上了天空。玉瑾公忽又提气,让内力由丹田向四肢迸发,游遍各处穴位,他低头大喝一声,抬手拍向水面。这力道仿佛轻轻一点,水面竟不起任何波澜,待他施展轻功上岸后,这池水竟然从中爆炸,震得整个酒仙寨如地动山摇一般。
玉瑾公穿上岸边的衣裳,低头思索着:这内力虽有提升,奈何纯力不够,只要被上官情盯上破绽,便难逃一死。要是破了这玉蝶儿的用法,说不定还能与之一战。想到这,他便依靠着旁边的树干,抬头望向了天空。鸣顶山的美景自是不用多说,夜晚星月可见,美不胜收,水盘龙的景色更是特别诱人。现在已是正月,山顶上的雪早已化开,只留下松柏的翠绿,远处龙跃涧的瀑布气势昂然,映着月光,却给人一种空灵之感。
“陆师弟,你知我还在赌,赌这一把她会不会回来。”玉瑾公暗叹道,“过两日便是我与天一派相约的日子,你若泉下有知定要保佑我们酒仙寨逃过此劫。”
玉瑾公刚一闭上双眼,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警觉地拾起身旁的灵蛇鞭,向上一跃,躲在了树干上。曲醉薇提着一盏灯笼从远处走来,她脚步蹒跚,身体也似乎摇摇欲坠。玉瑾公看清是她后,忙从树上跳下,走到曲醉薇身旁,问道:“曲姑娘,何故这么晚上山?”曲醉薇并未应承,只见她从怀中掏出那玉蝶儿交予他手中,便道:“你且试试无妨。”玉瑾公见她脸色苍白,扶住她的身体,“姑娘就是为了这玉蝶儿吗?”
“嗯,”曲醉薇低声应了一声,忽又抬头看向玉瑾公的双眼,“陆大哥的死,我也很愧疚…”
玉瑾公摇了摇头,笑道:“姑娘无须自责,生死皆有定数。”
“这玉蝶儿有没有书中所说的那般效用,我不敢保证,但你可一试,我想…对你的内力会有帮助。”
“姑娘可否告知,你是怎么破了这法子的?”
曲醉薇苦笑道:“你何需知道,这玉蝶儿以后便是你的,生生世世都由你掌控。”曲醉薇说完便觉头昏脑涨,四肢无力,玉瑾公见她嘴唇发白,手指冰凉,勿地撩开她的衣袖,雪白的手腕上赫然裂着几道伤口,他心里一惊,“姑娘你…以血喂玉?”曲醉薇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玉瑾公房内。
曲醉薇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玉瑾公本就坐在榻前守着,见着她已睁开眼,便喜道:“姑娘,你终于醒了。”曲醉薇刚想开口,岂料喉咙发堵,嘴唇因为没有水的滋润也变得干涸紧闭。玉瑾公见状,忙去桌前倒了杯茶,行至榻前扶起身体虚弱的曲醉薇,道:“姑娘已昏睡了一日,身子还很虚,”说着便把茶递给了她,曲醉薇一下便喝干茶杯中的水,由于喝得太急,反倒咳嗽了起来。待她平复一阵后,只问道:“那玉蝶儿,可有效?”
“嗯。”玉瑾公点头,“我把它覆于丹田之上,开始运功时会觉稍有不适,这玉蝶儿就像无底洞似的吸收着我的内力,我本欲抵抗,奈何这宝贝太过神奇,根本不能停止运功。我就想了法子,索性内力逆行,却发现被玉蝶儿吸收的内力复又回到了体内,而且从这玉蝶儿中又回流了一股真气流遍了我的奇经八脉,我现在只觉内力更为精纯,真气似乎也提升了不少。”
“那便甚好。”曲醉薇放下茶杯,“你现在可有把握与他一战?”
玉瑾公知她指的是上官情,叹了口气,道:“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身边还有名侍婢,武功也不可小瞧,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们酒仙寨共有五十六名教众,武功大多自成一派,并未有何高手,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姑娘养好身子后,我就派人速速送你下山,”玉瑾公盯着曲醉薇的双眼,“姑娘对我们酒仙寨有大恩,我玉瑾公无以为报。”曲醉薇忽觉心里小鹿乱撞,竟然不敢迎上那深情的目光,她低着头,略显娇羞,“公子待我犹如自家人,何需言谢。”玉瑾公瞧见她眉目含情,娇羞的模样更惹人怜爱,一时间竟愣了神,复又忆起她那日笑靥如花的样子,忍不住抬起她的头,轻轻地在额上映上了一吻,道:“如若我酒仙寨逃过此劫,天涯海角我都会寻你…”曲醉薇脸颊绯红,只点了点头,便倒在玉瑾公温柔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