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哥和张林相隔几米的距离,一动不动的在地上坐着,四目相对,不过谁也没有动手的意思。我使劲儿往前爬,在距离两人相等的位置上停住,三个人正好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呵呵,你们都没死,是我太小看你们了!”张林恶狠狠的说道。语气里充满不甘,对我们的偷袭耿耿于怀。“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没有被瘴气毒倒?”他问道。
刘哥也一声冷笑:“这个还要感谢我兄弟,他无意之中到过这里一次,知道破解瘴气毒性的不是芸香草,是一种特殊的苔藓。当然了,我兄弟之所以能来这里,还要感谢他。”刘哥说着指了指死去的苗人。
“我明白了,他是在寻找望月草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瘴气的解药。”张林的眼神暗淡下去,望着头顶弥漫的瘴气喃喃道:“都是天意啊,千算万算,竟漏了这一招。”
我有些得意:“我满月的时候爷爷给算过卦,说我能活到九十九,别人休想暗算我,我可是有太上老君保佑着呢。”腰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赶紧住嘴,任何一点点的力道都会刺激到敏感的神经。
“是吗,你小子不要得意,我手里还有一张牌,看谁笑到最后。欢欢,过去把他们杀死!”张林扭头对身后说道。
我和刘哥同时一惊,心说不好,怎么把欢欢给忘了。现在这情况,欢欢成了左右局势的最重要的砝码。她的态度决定着我们的生死,也决定着张林的生死。
大树后面闪出一个瘦小的影子,慢吞吞走到张林跟前。
“去,把他们杀死!”张林用命令的语气对欢欢说道。
欢欢点点头,朝我走过来。我的心里紧张起来,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死在她手里。欢欢低着头,似乎不愿意和我对视。她的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
“欢欢,你真的要杀死我吗?”我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欢欢低着头慢慢停下脚步,她的位置正好在我和张林中间。
“还愣着干什么,过去杀了他!”张林大声吼道,可能胸口受了比较严重的伤,吼完之后换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欢欢颤抖着身子回头看看张林,勉强冲着我走了几步。我又紧张起来,心说一定要把欢欢争取过来,至少要让她站在中立的立场。“欢欢,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在这里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我和欢欢曾经在这里生离死别,那份感情不是轻易能被抹杀的。
欢欢再次止住脚步,面色犹豫不决。
“你还犹豫什么,过去啊,我的话没听见吗!”张林再次吼道。他不相信欢欢会被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迷惑。当然他不知道我和欢欢在这里的遭遇,更体会不到同生共死后的那份真挚的友谊和感情。
欢欢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你们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欢欢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在欺骗我?说队伍里有奸细,有意无意把矛头指向白巴热,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不是?”回想起发生的事情,我逐渐明白了。
张林一声冷笑:“是又怎么样,那都是我主使的。队伍当中唯独你和白巴热不是我的心腹,必须在你们之间制造一道鸿沟,只有这样才容易被我控制。”
我一声冷哼,没有理睬张林,因为这种结论早在意料之中。我继续质问欢欢:“白巴热在石塔里莫名其妙的死去,是不是你干的,最后还嫁祸给刘哥。是不是?”
“你们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欢欢捂着耳朵歇斯底里的喊道。“啊……”她仰起头对着天空一声尖叫,似乎只有那样才能发泄出淤积在内心的痛苦。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静的令人发悸,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和张林都不再说话,该说的都说完了,如何取舍就看欢欢自己了。我不知道欢欢和张林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欢欢为什么听张林指使,或者他们之间有什么幕后交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之间的友谊是经得起考验的,不仅是因为我救过她的命,还有危险来临时那种同生共死的心灵上的交流。我绝对不相信欢欢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
“考虑好了没有,做决定吧。”张林首先打破了沉寂。
欢欢看看张林又看看我,似乎还在犹豫。片刻之后她的目光坚定下来,迈开步伐朝我走过来。我的心瞬间降到冰点,输的竟然是我。我能想象到张林得意的表情,同时也在嘲笑自己,高估了友谊的能量。
欢欢走到我跟前,缓缓蹲下来,眼睛与我的眼睛保持平行。“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她问道。
她和我挨得很近,一股女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多么熟悉的气息,此时又是多么陌生。“我无话可说!”面对这个女人,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欢欢用手擦擦我的脸颊,替我拂去粘在脸上的泥土。“你没有话说,我有。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白巴热不是我杀的;第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自己死了,你们还活着……”
我马上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盯着欢欢:“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欢欢宛然一笑,苍白的脸上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原本消瘦的脸庞变得很胖,胖的很夸张、很不正常。其实我很早就发现她的脸变胖了,只是没有这么明显和夸张罢了。说是胖,其实就是异样的肿胀。
“你的脸……变胖了!”我吃惊地说道。
欢欢一点也不吃惊,似乎早有觉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身上的蛊毒其实一直没有根除,蛊毒正在我身体里繁殖,我想……我快不行了……”欢欢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身体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身体很多部位都肿胀的厉害。她的身上好像很痒,手指甲不停地在各个部位抓挠。脸颊上挠出一道道血痕,一团白色的蠕虫从伤口爬出来。我一阵窒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好痒,好痒啊……”欢欢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用手抓挠全身,肿胀的肉皮变得很脆弱,仿佛充满气的气球,手挠上去马上爆裂。我亲眼看见她裸露的手臂和脖颈被挠破,肉皮里面是血色的脓水,白色的蠕虫很快钻出来……
“白巴热不是我杀的,也不是刘哥杀的,相信我……”这是欢欢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我的视线变得很模糊,咸涩的液体围着眼眶里打转,整个世界在眼前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撕心裂肺的痛。
白色的蠕虫一团一团的在粘液里蠕动,慢慢把欢欢吞噬。我拼命爬过去,用手清理她身上的虫子。欢欢很爱干净,不能让该死的虫子污染她。
“麦子,不要命啦,快住手!”刘哥扯开嗓子冲我吼叫。不知哪来的力量,他竟然从地上站起来,大踏步朝我走来。
“麦子你不要这样,你会死的知不知道!”刘哥抱住我的腰,拼命从欢欢身边移开。“她已经死了,你还活着,你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为你们麦家负责!”刘哥揪住我的脖领,狠狠扇了两个耳光。
“你要是真为她好,现在就把她埋了,入土为安是对死者最好的祭奠。”刘哥松开手对我说道。
咸涩的液体打湿了衣襟,脑海里满是欢欢的音容。我跪在地上,清理掉地面的苔藓和树叶,双手扒开下面的泥土和石块。好半天才挖出一个不大的坑。刘哥让我歇会儿,后面的事情他来做。欢欢的尸体惨不忍睹,而且中的是蛊毒,他怕我伤心,更怕我被蛊毒沾染。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欢欢的样子,默许了刘哥的建议。
刘哥用树枝把欢欢的遗体拉进坑里,然后用石头和泥土覆盖,做成一个简易的坟头。欢欢的坟靠在一棵大树下面,树冠好像一把巨型的伞,给她遮风挡雨,这个位置地势比较高,即便雨水很大也不会有积水。
我坐在坟头旁边,多么想点燃一根烟卷,吞云吐雾中排解心里的郁闷。但是我知道那是奢望,脱离现代文明社会已经好几天,我们身上一无所有,正在以一种原始的状态挣扎。刘哥凑过来想劝我几句,张张嘴终究没说出来。瘴气依旧很浓郁,看不见远处的景色,也看不见头顶的太阳,混混沌沌,好像不是人的世界。心好像被掏空了,大脑空白的如同一张纸。欢欢走了,我呢……
刘哥突然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道:“张林不见了。”
我心里一惊,抬头瞧瞧,果然看不见张林。我马上变得警觉起来,这里不光我和刘哥,还有另外三个人呢。刘哥在周围找了一遍,没有看见张林的影子,这家伙趁人不备溜走了。刘哥一阵懊恼,张林就像一枚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出现在我们身边,况且很多迷都没有解开,他是唯一的知情人。我说未必,这里不是还有两个人吗,他们未必不知情。我指的自然是崔流壁和她的老头儿未婚夫,他们这段时间很老实,一点开溜的迹象也没有。瘴气的毒性使她们彻底昏迷,脸色黄的如同死人,如果再不救治的话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