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正殿名云台殿,殿内悬有先帝御笔“不为物先”匾额,殿内却是富丽堂皇,随处可见贵重精致的摆设。
咸福宫主位是丽贵嫔娘娘,现时还未至,我与佟佳氏答应皆是立在正中,乘无人时便细细打量殿内布置。
正殿明间对门处立一紫檀高背玉屏太师椅,正是主位之宝座,旁边只一对紫檀雕云纹花台,摆着一对青花瓷花瓶,插着时令鲜花。
东西次间皆以红木琉璃隔扇门隔开,西次间门敞着,露出其内北檐下的木炕,中间摆一炕桌,左右皆铺着紫红暗花坐垫,应是平日皇上亲至时丽贵嫔接驾的地方。东次间紧闭着门,应是佛堂所在,轻易不敞开,以免对佛像不敬。
略立了一时,方等到丽贵嫔前来,只见宝座后落地四折大屏风后转出几名宫装丽人来。先头两位身着松花绿色宫装,各手捧一对羽扇,皆梳着小两把头,各在发髻正中簪一支简单珠花。
随后又跟着出来一位身着青色宫绸竹叶纹样长旗袍的丽人,摸样清秀,梳一式一字头,发上簪了几支花簪,颜色俏皮。看她虽妆扮好看,却应只是得脸的宫女。
最后进来的那位丽人,当真是娇俏可人,身着一袭海棠红花素缎折枝大花大襟长旗袍,梳一式如意头,中间略窄两边略宽,发髻正中簪一朵洒金海棠绢花,两边簪着几只掐丝如意祥云纹金簪。
如意发髻两侧各簪一支点翠镶宝雀鸟金钗,下垂珍珠碧玺相间的流苏。耳畔悬着嵌红宝石制的海棠耳钉,手上戴着一对金镯子,身上坠一串翡翠手串,当真是珠光宝气,金玉满身。
带着这金玉珠光骄矜地坐上宝座的丽贵嫔,摸样也是极美的,那双眸子真真是勾人心魄。只是她每每把头昂着,露出细滑白腻的颈脖,似是不能承受这满头珠翠,又似是炫耀这一身锦衣华冠。
见丽贵嫔到了,我与佟佳氏忙敛裙跪下行一叩三拜礼。这是新晋嫔妃入宫后需向一宫主位行的大礼,有尊其为长之意,亦是在礼节上对后晋妃嫔的约束。
我和佟佳氏叩拜后,先后道:“答应佟佳氏,答应西林觉罗氏,拜见丽贵嫔娘娘。”
丽贵嫔略垂眸细看镶满宝石的护甲,片刻后,方娇声缓言道:“起吧。”略顿了顿,又道:“宫里又进新人,看来本宫这,也要热闹起来了。”
我只低头不语,但听得佟佳氏道:“这阖宫皆知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最是大方得体,故而安排我与西林答应住在娘娘宫里,只盼着娘娘平日略加管束,我等受用匪浅,方不会失了礼数呢。”
只听得丽贵嫔娇笑道:“几年不见,惜若仍是如此嘴甜。”原来这丽贵嫔父亲是正红旗护军统领,佟佳氏父亲是正红旗护军参领,略低丽贵嫔父二级,二人竟是旧识了。
想来这句话深得丽贵嫔之心,其又道:“管束甚的本宫是不敢当的,这阖宫的嫔妃自是要受着皇后娘娘之管束呢,只是你二人即进了我咸福宫,就是本宫宫里的人了,只要你们安分守礼,本宫自不会苛待了你们。不过,若是你们出了甚差错,本宫定会依着宫规办事,决不轻饶。你们可听明白了?”
其言愈加严厉,我与佟佳氏自是应诺不提。
其后丽贵嫔命其身边宫女琳心捧了锦盒,皆是赏了我二人的见面礼。赏予佟佳氏的是一对金镶玉镯子,赏予我的是一只翡翠嵌珠草头虫银钗,皆是贵重之物。心想这丽贵嫔倒是大方。
只是我与佟佳氏到底是不同的,其后丽贵嫔留了佟佳氏说话,却命我先行回去歇息。我亦无意与其亲近,便谢了恩自是退下不提。
随着小宫女出了正殿,略走几步便行至西配殿,抬头见匾额上书泠雪居三字,心下亦是欢喜的。这便是我日后要居住的地方呢。
遣走小宫女,我便一人入得正堂。只见正堂正中摆了一鎏铜落地香炉,抬眼处是一花梨木束腰直脚方桌,两边各一把花梨木雕竹围椅,样式简单古朴。
这一套桌椅后是一方黄花梨云肩夹头榫翘头案,上面摆了官窑花瓶一对,内里插了一把杜鹃花。正中墙面上悬挂着一幅山水丹青,画风冷峻萧克,只不知是谁人之作。
正堂两边依次用红木雕花落地罩隔开次间和梢间,地方虽狭小但格局甚好,阳光透过糊了宣纸的隔扇窗照进屋里,亦是明亮舒适的。
先向东次间看去,只见次间东檐下设木炕,摆着松花色坐垫和迎枕,西檐下摆一红木鼓腿膨牙大圆桌,桌上铺着松花色素缎,又有一套茶具摆在其上,周围零星四只红木五足圆凳,可见是用膳休息之处。再往东的梢间内是储物和婢子们歇脚之处,摆着桌椅和储物的箱笼、柜子。
再往西次间看去,东檐下仍然是设了木炕,上头摆了紫檀三屉雕花炕桌一个,两边自有软枕靠垫不提。西檐下立一黄花梨博古格,摆了些细小的摆设,旁边摆了红木嵌螺钿书桌,其后又有红木灵芝扶手椅一把,平日可在此处看书品画,倒是必有一番滋味。
西梢间便是寝室了,设一紫檀雕花门围子架子床一座,边上一方紫檀矮榻,另有紫檀妆镜台一座,其他日用器具一应俱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泠雪居虽没有正殿宽敞,但摆设用具倒是齐全的,我心下亦安心了些许。
提裙往炕上坐了,略歇息一时,屋外便有了动静。原先领路的小宫女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我瞧见了不喜,便提声问道:“何人在外?”
那小宫女忙进了屋里,屈身行礼道:“回小主的话,奴婢领了分给小主的两名侍婢来了。”话音未落,她便向着外头招手示意,立时便有两个宫婢入得正堂来,皆立在正堂屈身行礼道:“给小主请安。”
我心想这两名宫婢倒是知礼数,未贸贸然闯进次间来。起身往正堂行去,略抬眼,便见着一熟悉之人影——其中一个宫婢原是紫鸢。
见紫鸢我欣喜万分,忙拿碎银子打发了那领人的小宫女,便笑着道:“我与紫鸢甚是有缘。”紫鸢亦笑脸盈盈,答道:“能伺候小主是奴婢的福分。”
我看向旁边那人,那宫婢生的魁梧,足足比紫鸢高出半头来,身板子也是极壮实的,倒不像女子反像男儿了。
紫鸢见我打量那宫婢,忙笑着道:“花子见了小主紧张,反倒作哑巴了。”那婢子方回过神来,忙屈身行礼道:“奴婢花子,见过小主,小主吉祥。”
我略皱眉,问道:“你这名字是谁给起的?”那花子仍是低头道:“奴婢天生愚笨,不识字也不懂绣花甚的,只会扫地看门,这名原是奴婢父亲取得,奴婢父亲就在北门外卖猪。”
紫鸢见此情景,忙轻声道:“小主,花子人虽粗,但心地极好,做事也十分上心,分派给她的事情无一不做的妥妥当当的,叫人放心。”
听紫鸢此言,便知这花子亦是稳重的人,便笑道:“不会绣花又有甚打紧,日后你便专管了这厅堂和耳房的事吧,紫鸢在内室伺候便是。”
二人皆应诺,我细细思虑片刻,又道:“日后你二人便各司其职,紫鸢专贴身伺候着,另管着我贴身用的衣裳首饰,往日有别的妃嫔小主的来了,紫鸢也要接应着。花子专管着洒扫和器物,另需看着屋子,只一点,这屋子不许没人,若是这屋里缺了甚或多了些甚,我只管问花子。你们都记清楚了吗?”
紫鸢和花子忙应道:“是,奴婢谨遵小主之命。”我又命紫鸢去梢间拿了我的首饰盒子来,挑一对玛瑙手串出来,赏了其二人一人一个,又拿出吉祥如意银元宝四只,分赏了她二人。
我笑道:“这手串原是一对,如今你二人皆到了我这伺候,便像这手串一般玲珑剔透的才好,今后事情若做的妥当,还会另赏。只不过,有功赏有错罚,我向来是赏罚分明的。”
二人皆恭敬地接了,皆称是。我又道:“花子此名虽是父亲赏的,但在这是在宫中,却略有不妥之处。你可有喜欢的名字或花草?”
花子略愣神,旋即跪在地上,激动地道:“奴婢因这名字经常受别人戏弄,奴婢恳请小主赐名。”
一旁紫鸢只含笑望着我,我略思虑一时,便道:“便叫青竹吧,平日也可称一声竹子。青竹性耿直,向来有君子之称,你可喜欢?”
青竹磕了一个响头,笑着道:“青竹很喜欢,青竹谢小主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