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说着,可是想起方才她找来止血的草药为他处理那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的场景,自己心内却是担忧不已,他只是凡人,出了那样多的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里离痕云谷,还有好长一段的距离,力量弱小的自己,靠着这样的担架将他拖到痕云谷,要拖到什么时候,她真的不知道。
她真的很担忧,很害怕……
想到这,又见他眼里难以隐藏的痛楚,她心内一揪,眼泪不由落下。夜雅媛生怕无明见了多心担忧,忙欲转过头去,却早被他发现了……
他见到她眼角的泪,想也不想的,就伸出手来,朝她的脸颊拂去。动作是那样的快速,却又是那样的轻柔;生怕来不及,也生怕惊吓到她。
所以当夜雅媛见到他眼中的诚恳和温柔时,突然就怔住了,没有躲避,也没有羞怯。她知道的,那是那不是一种亵渎,那是一种发自心内的爱怜……
真心实意的。
时光戛然止住。
幽静的树林,苍翠的颜色;温暖的阳光,斑驳的树影;憔悴的美人,狼狈的男子。
这是永远都值得纪念的一刻,隽永不灭!
良久,无明方收回无力的手,狰狞的罗刹面具之下,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眼里也是无限的鼓励、宽容之意。似乎在告诉夜雅媛:不要害怕,他,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的。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无明,谢谢你……”夜雅媛看着他的眼睛,不由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他满是茧子的大手,和声道,“相信我,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无明点了点头,眼里骤然瞟见她掩不住的腹部,涌然升起了一抹担忧。
夜雅媛见他眼神突变,也不由低头,望着自己的腹部,一手轻轻地覆了上去,笑道:“没事的……”
吉人自有天相,她相信。
稍作休息之后,夜雅媛又重新拾起了藤条,艰难地迈开脚步,朝痕云谷的方向走去。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给自己和无明打气,她一边走,一边同无明说着话:“无明,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一个人。那个人,打破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他给过我覆灭的打击,给过我虚幻的温柔和希望,也给我过无尽的屈辱和委屈……他杀死了我最亲最爱的心连,那时候,我真的好恨他,好恨他……”
“……所以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有些戒备的。因为你有时候的眼神,和他真的很像、很像。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你和他,是绝对不一样的。你只是因为受尽了苦难,而他,却是因为习惯让别人受尽苦难……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
担架上的无明,微饧着双眼,身受重伤的他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了,可是夜雅媛的这段话,却是一字不漏地被他听在耳中。他蓦然睁开了双眼,望着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眼里满是阴郁……
夜雅媛没有回头,自然不知道无明这样突来的变化。她咬着牙,双手拉住藤条,一面费力地向前走着,一面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娘说的对,恨一个人,是很痛苦的。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必须恨他。因为他曾经带给我的屈辱和不公,因为被他杀死的心连和小丹,还有为他而死去的苗夫人……可是,那时候,我是多么的痛苦啊……我没有一丝的快乐,好像活在地狱中一样!尽管那样,我还是坚持着,坚持要恨他。我同心连发过誓的,我一定要为她报仇的……”
说到这,夜雅媛心内有些忧伤,她微微喘了口气,停顿了一番,又继续苦涩道:“可是现在,她们却告诉我,他死了……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连一个报仇的机会也不给我……无明,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也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可是,我总觉得,你的眼里,藏着太多的恨,你应该也和过去的我一样痛苦吧?”
身后的人自然没有回应,夜雅媛叹了口气,顿住脚步,一手扬起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望着茫茫的树林,没有灰心,咬了咬牙,继续前行。
“无明,假若我们这次大难不死,你以后一定要放下过去的仇恨,好好活着……至于我……”
说到这,夜雅媛突然顿住了话,心内扬起一抹的苦涩和哀愁……
至于她自己,其实已经没有办法像过去一样了。她放下对龙哲熙的仇恨,那是因为龙哲熙已经死了;可是对造成她所有苦难的始作俑者——芯紫,她没有办法原谅她!
她也知道,芯紫定然不会那样轻易地放过自己,她是那样一个狠毒而又强势的女子,对弱小的自己尚且如此苦苦相逼,以至于自己沦落到这样不堪的境地!
“我现在还是很痛苦,因为,我心底依然有恨……我恨她!要不是因为她,我绝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也不会牵连了这么多人的人为我受苦……我知道我力量弱小,可是,我绝对不会轻易被打倒的,我一定要为死去的人报仇!”
她恨他?!
身后的无名闻言,顿时心内一痛,胸口猛然涌上一股无法遏制和排解的血气来,当场就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一偏,整个人也猛然滚落在地!
担架一偏,肩上的重量蓦然轻了许多,夜雅媛心里一惊,回过头来,便见无明已经落在地上,衣领上是触目惊心的一片血渍!
“无明……”
夜雅媛心内一沉,忙扔了负在肩上的藤条,跑了过去!
“无明,你怎么了?”夜雅媛扶起无明,看着他唇角的血,眼里满是焦急和害怕,“你别吓我啊!”
无明看着夜雅媛,眼里满是痛苦,他颤颤地伸出手来,拉住夜雅媛的手,费力地在夜雅媛的手心上划着几个字——
夜雅媛看着他艰难地在自己手中划着,待他写完后,她回过神来,顿时如疯了般地摇头:“不!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无明居然在自己的手心上写道:
——“你走,别管我!”——
他居然叫自己走!
自己怎么可以丢下他,做不仁不义之人?
“不!我不走!”夜雅媛虽然不明白他突来的反应,可是却也明白他的苦心,知道他只是不想拖累自己!她早已泪流满面,“我不会丢下你的,无明!”
无明看着倔强的夜雅媛,看着她泪流满面,自己心内亦是痛若刀割,然而想起她方才说“恨他”的那番话,他就心如死灰了!
何况她身怀六甲,力量弱小,根本不可能将身负重伤的自己安全拖至痕云谷的!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就已经绝望了!
想到这,他又拉起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她手心写道:
——“再不走,就(一起)死了!”——
“即使要死,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夜雅媛握住他的手,嘶声竭力地喊道,“无明,你不要这样自暴自弃!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无明眼见夜雅媛的坚毅和固执,见她这样危难的关头仍然不放弃自己,心内却没有了方才的感动。相反的,他的心,却是一阵的冰冷,犹如整个人掉进冰窟之中一般!
因为他知道,其实夜雅媛真正想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无明”!
可是,他不只是“无明”,他更是她一直深深恨着的龙哲熙啊!
想到这,龙哲熙(无明)想起方才听见的夜雅媛亲口说的话,心内又是一阵掩不住的痛,这一次,他再也支撑不过去,骤然昏厥了过去!
夜雅媛手中的握着的手突然松开,见眼前的男子猛然昏厥,她心里一阵紧张,忙惊声叫道:“无明,无明,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可是男子却没有半分的回应!
夜雅媛心里一惊,忙放下手中的男子,这才愕然发现,自己方才撑着他后背的手,触目惊心的一片,满是腥稠的鲜血!
“无明!”夜雅媛顿时吓得瞪大了眼睛,忙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这才发现,无明气息尚存!
还有气息,只是方才他从担架上摔落下来,伤口又裂开,所以血才冒了出来!夜雅媛心内顿时松了口气,可是当她朝四周望去,心内却又一片凄然!
四处都是茫茫的树林,离药王千寻子的痕云谷,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距离!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的夜雅媛,已经是身心俱疲了!已经一天没有吃任何的东西了,完全靠生存的意志在搏斗着,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介弱质女子,又怎么熬得过去?
真的好累、好难过!这一刻,夜雅媛几乎就要放弃了。就这样静坐等死,再没有痛苦,再不要面对那些必然的和未知的灾祸,岂不是很好?
可是……
突来的胎动,让心如死灰的夜雅媛一下子恍然醒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