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磨豆腐
死者名叫黑娃，才二十岁，他的死除了让一些人痛哭流涕之外，并没有引发什么波澜，唐猛意想之中的群情激奋，呼啸着进城讨要说法的暴乱状况根本就没有发生。
城南村的人们居然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南门令派来的人宣称，黑娃拿着一个瓦罐，非要一个贵人品尝里面的羊肉，那个贵人受不住纠缠推了他一把，瓦罐掉在地上摔碎了。黑娃大怒，要求那个贵人赔偿六十个刀币，结果引发一场斗殴，黑娃被贵人的家丁失手打死了。
这个时代官府在民众心中的威信相当高，村民们无条件相信了南门令的话。更何况还有另外两个村民的作证，他俩之所以鼻青脸肿，也是因为参与了斗殴所至。
黑娃试图强行卖给贵人东西在先，又不顾身份对贵人出言不逊，这本来就是重罪，真要追究起来黑娃不但会被贬为贱民，还要承受割舌断手的重刑。虽然贵人的家丁把黑娃打死过分了点，但是南门令带来了二十个刀币的赔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因此按照这个时代的逻辑，黑娃是罪有应得，死了白死，他的家人只能自认倒霉。
黑娃死了，和黑娃有亲属关系的工人需要回去帮着办理丧事。
因此乌石找到唐猛，又是磕头又是哭泣，希望唐猛答应让另外几个人来换班。
这是人之常情，本来就应该这样，何必哭哭啼啼呢？
唐猛当即就答应了，同时问道：“乌石族长，黑娃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剩下一个老娘和一个妹妹了。”乌石眼圈发红，长叹一声道：“可怜啊，黑嫂家这就算是败了，她们娘俩要想活下去，就只能自请成为贱民。黑嫂无所谓，她本来就有病，估计撑不了多久。可怜的是黑妹，还不到十五岁，本来订好了秋后结婚，现在肯定不行了。”
良人以户为单位拥有自己的土地，在享有一定自由的同时，必须承担为国君缴纳粮食和承担徭役的义务。黑娃家虽然土地还在，但唯一的壮劳力没有了，不可能完成交粮和服徭役的任务，等待他们的的确只有成为贱民这一条路。
真是可怜啊，唐猛深深自责起来。
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难辞其咎。如果不是自己跑来建什么饭店，黑娃现在还是一个普通的农夫，那会招来如此横祸？今天他们吃饭的时候偷偷把瓦罐藏起来，然后借故家中有事离开，唐猛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的，但是唐猛没有阻拦，也是导致这场惨剧发生的因素之一。
唐猛走进土坯房，用口袋装了大约两百个刀币，拿出来递给乌石：“乌石族长，黑娃毕竟曾经帮我工作过，他之所以被打死我也有责任。人死不能复生，但不能苦了老娘和妹妹，这些钱你拿去交给黑娃的家人，希望能有所帮助。”
钱递出去了，四周却一片寂静，唐猛茫然四顾，看到了几十双通红的眼睛。
“噗通！”乌石跪了下去。
“噗通，噗通……”更多的人跪了下去。
“唐大善人啊！”所有人都在哭泣，呜咽之声比黑娃死讯传来的时候还要猛烈。
他们本来是一群已经麻木的人，思想早就被这个时代的传统所束缚，他们能够平静的接受一个人只是因为几块羊肉就被打死的事实，却对于唐猛拿钱抚恤黑娃的家人一时难以适应。
良人的命什么时候价值两百个刀币了？
唐猛的行为，已经颠覆了他们心中对有钱人的概念。
其实在村民们心中，自我感觉地位比唐猛还高了一点点，因为他们认为唐猛是个商人。所谓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整日逐利而生，是道德最为低下的一类人。
道德最低下的人却做出了如此高尚的事情，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淳朴，还是悲哀？
为了防止类似的悲剧再次重演，晚饭的时候唐猛宣布，吃多少盛多少，但任何人不准把这里的食物带走，否则的话食物没收，工钱扣除，而且永远不准在这里工作了。
命令下达，立刻引起一阵骚乱，人们开始纷纷从口袋里，草丛中把那些藏下的食物拿出来。特别是那些木匠，他们藏匿的食物收集起来居然装了满满三个瓦罐。
唐猛简直哭笑不得，谁说这个时代的人不懂得经营，看来这一群人个个都是精明的商人，他们把食物偷拿回去肯定不是给家人吃，而是要卖出传说中六十个刀币一瓦罐的天价啊。
一场祸害消弭于无形，工地上虽然少了些欢笑，多了些愁眉苦脸，但是工程的进度却一点也没有放慢。在唐大善人伟大璀璨的光环感召之下，所有人都迸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干劲。饭店的地基已经打好，开始在上面铺设木板了。而培训基地中五头猪全部被杀了，十来个人如同后世的搓澡工似的，把一块块猪肉当做了情感释放的对象，横搓竖捏，似乎要把猪肉的纤维弄断。
这样做出来的腊味，绝对会成为腊味中的极品。
第二天，乌石把丧事的任务交代了一番就匆匆赶来了，他要用行动向唐猛证明他们城南村的人是知恩图报的，决定现在就开始酿酒。因此一个简单地酿酒作坊开始在基地中运作起来，由乌石带领十个村民将五谷杂粮煮熟，装在瓦岗里面等待发酵。
第三天上午，石磨送来了。百工司的人告诉唐猛，这架石磨是用原有的石磨改装的，所以快了点。而唐猛定做的石碾因为体积大，样式又很古怪，还需要四五天才能做出来。
“师父，这是做什么的？”麦苗围着石磨转来转去。
“想知道吗，去取一个瓦岗和十斤黄豆来。”这是唐猛第一个徒弟，他决定先传授一些简单的东西给她。
培训基地被唐猛划分为ABC三个区域，A区面积最大，有一千来个平方，将来是作为培训服务员的场地用的，目前乌石在这里酿酒。B区六百多个平方，是加工新食材的区域，那些腊肉熏鱼之类的东西就挂在这里。而C区则是核心区域，只有三百多个平方，是唐猛用来传授徒弟，使用跨时代厨具餐具的地方。
C区最神秘，栅栏墙最高最致密，最近这两天给姜无用做的美食就是从这里送出去的。唐猛严令，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准进入C区，否则不但驱逐出工地，还扣发工钱。
其实唐猛的话有点多余，自从唐猛做出能卖出五十个刀币一罐的羊肉之后，村民们简直把他当做了神，认为他给麦穗的调料是仙家灵草，他在C区给姜无用做菜的时候会施展法术，因此早就自觉地把C区视为禁区了，不但不敢靠近，就连看一眼都会觉得背心发凉。
石磨是用来做豆腐的，被安排在B区，但是豆腐的加工过程暂时还需要保密，因此豆腐模子，沙包，瓦岗之类的工具被安排在了C区。
黄豆从上午一直浸泡到傍晚时分，唐猛才把麦秸和麦苗父女叫到一起，开始磨豆浆。
石磨虽然是临时改装的，但这个时代的石匠手艺不错，磨盘上下结合的恰到好处，除了转动轴因为润滑的因素有些发涩之外，和后世的石磨没什么区别。麦苗用小木勺盛半勺黄豆和半勺水，放进磨盘中间的小孔中，麦秸甩开双臂推动石磨，很快就有奶白色的豆浆流淌出来。
麦苗一边添加黄豆一边说道：“师父，这样不好吧，太湿了，黄豆粉还要晾晒才行。”
“住嘴，师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问东问西一点规矩都没有了？”麦秸立刻瞪了一眼麦苗，然后转向唐猛陪笑道：“唐先生，麦苗人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计较。”
“要想学有所成，好奇心是很重要的，麦秸大哥，孩子做得对，你不必责怪她。”唐猛笑了笑，抱起一个装满豆浆的瓦岗进了C区。
一个来小时后，豆子都磨完了，唐猛告诉麦秸，他要在里面传授麦苗做一种神奇的美食，让麦秸在外面看着，禁制任何人靠近。
“唐先生放心，谁要是敢往里面闯，我宰了他！”麦秸连杀猪刀都拔出来了，为了女儿能学到本领，他可以和任何人拼命。
麦秸是称职的安保人员，不但他自己守在C区门口，还把七八个平时要好的乡亲也叫了过来，人手一根木棍，让他们在基地四周巡逻，不要是一个人，就是一个猫出现在基地附近，立刻就会被他们乱棍打死了。
C区内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有火光生起，有热气冒出来，而且渐渐地有了一种黄豆的香味在飘散。麦秸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但是他心里坚信一点，女儿跟了唐大善人，这辈子就不会像他一样永远在温饱的边缘挣扎了。
善人啊，黑暗中，麦秸忍不住冲着唐猛所在的方向叩了几个响头。
月上枝头，两个工地重新归于安静，C区的木门缓缓打开了。
麦苗托着一个木板，上面码放着十来块雪白的东西：“爹，师父说了，你们几个在外面守着辛苦了，这几块豆腐拿回去吃吧。”
“豆腐，这是那些黄豆做成的吗？”麦秸的身体禁不住一阵摇晃，激动地说道：“孩子，你师父一定是个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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