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拳风凌凌,空气好似被化开了。
天还蒙蒙,兆野州牧府邸,西边“无竹阁”的院子里,已经有人在开始练拳了。少年拳意如风,打得身上的肌肉一紧一合,下盘更是稳如山岳,似块磐石。
少年的表情很认真,他打的是一套叫做“小周天二十四天罡”的基础拳法,讲究中正平和,力道均匀,顾稳下盘,练皮肉最为适合。
一个马步下沉,少年气沉丹田,双手掌心朝外,高举头顶,打完这套拳的最后一招“护天罡”,缓缓吐气,收了功。立刻从旁边跑过来一个大头,笑呵呵给少年递上来一条毛帕,“公子,今儿又比昨天进步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要不了几天,你就可以达到抗膜境了,恢复祭骨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无竹阁,取诗画大家苏放“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名句而命名,是牧府二夫人,平妻姜夫人的住宅。这大头自然是张小奇的书童阿呆,这少年自然便是如今无竹阁的主人,张小奇。
从苏醒至今,已过了小半多月。
这半个月,张小奇看似过着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的生活,每逢一三五便去花满楼花天酒地,二四六便在赌一方声色犬马,剩下的七八九十就和兆野的纨绔子弟们一起在兆野胡闹,整个兆野依旧鸡飞狗跳,好似没有什么不同。
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的境界悄然的起了变化,由手无缚鸡之力,慢慢恢复到最开始的养身境,然后突破到练力境,再到现在离抗膜境也只有一线之隔。
造成这个变化的,自然是那颗心脏。
这些时日,张小奇也渐渐弄清楚了这颗心脏的一些玄妙,好似有用不完的气血,每当张小奇感到精疲力尽的时候,那心脏都会陡然一热,生出一股热力,滋润着自己的身体,迅速恢复着自己的力量。
自两年前苏醒发现自己境界全无后,张小奇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不知道尝试打过多少遍这套“小周天二十四天罡”,结果常常导致自己脱力虚脱,昏倒在地上,因为无论他多么努力,那颗羸弱的心脏都无法提供足够的气血支撑他完成这套基础的拳法。
一个天之骄子,醒来之后,陡然间变成一个废物。这样的落差,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体会到的。张小奇自然也经历过那段不堪言说的困苦,如今奇迹发生,天才般的恢复速度,也没有让张小奇心境有太多的起伏,只是化为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右手握拳,轻轻靠在胸口,感受着身体里那抹鲜红的跳动,好似一面战鼓在急促而又沉稳的敲击着。他轻轻的俚语道:“如果这是苍穹有感,降下的恩赐,那么即便这是一颗恶魔的心脏,我也愿意奉献我的所有侍奉它!”
他的心底开始重新燃烧起了希望,人的一生,不知道要遇到多少艰辛和坎坷,可能还有各种不幸,就因为有那火焰般燃烧在内心的希望,才使得我们焕发出生机与活力,锲而不舍地寻觅和追求。
“如今我的实力比之曾经都要强大,抗膜境,只要达到抗膜境,也就有了去大离学院参加考核的资格,想不到我张小奇也有这一天。”
大离学院,中原五大圣地之一,大周不知有多少青年俊杰想拜入其中,只是它的考试资格也极为严格,一个是报考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岁;一个是修为要达到抗膜境方可。
抗膜境如同读书人参加科考,到了抗膜境方算登堂入室,算做科举里的生员秀才。若是人练到抗膜的境界,在军队里都可轻松谋到一个百人都头的位置,但却刚够大离学院的考试资格,可见难度之大。
张小奇大哥一身修为惊人,却因年岁的关系错过了大离的招考;二哥醉心权谋,对修炼并无兴趣;三哥去年二十,侥幸突破到了抗膜境,结果初试惨败而归,自此也再也没有了机会。
想到自己三年前就已达祭骨境,本欲报考学院,居然会在临走前夜突发怪病,从此成为废人一个,这次自己无论如何也必须抓住机会。
“哈哈哈!”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如疾风一样冲了进来。院门的小厮急忙奔过去,还是拦不住,桂花一般,飘进了院子里。
声音很大,还很放肆。
在府邸,能这么大声笑的人可不多;能在“无竹阁”还这么笑的,更是少的可怜。
张小奇听见这声音,眉头不仅微皱。
“五弟,听说你最近身体好了很多,三哥一听开心的很,就赶紧来看看,没想到这么早你就起来练拳了,看来真的恢复了不少,来,赶紧和三哥过几手。”一个爽朗的少年,着了身青衣,急不可耐的对张小奇说道。
这个声音正是前些日子吆喝着要一起练拳的,张小奇的三哥,三房赵氏的儿子。
营州牧张剪,娶两房夫人,两房小妾,生四子两女。其中三房赵氏就是小妾,其子张南排行第三,又生的勤奋,年纪轻轻就练到抗膜的境界,虽说不上有多出众,但也算一个英才。
“三公子,我们公子身体一直不好,哪敢和你过手,你不要开玩笑。”话音刚落,好似成语接龙,阿呆神情慌张,立刻接了上去,好似都不用思考。
“是啊,三哥,我可不行,看我这瘦胳膊瘦腿,别说我和你过招,就是你站着让我打,我都得被打残,还是算了吧。”张小奇也立刻接了上去,好似唱着双簧,脸上满是哀求的神色,可怜的不行。
这怎么看似乎都是场正常的兄弟对话交流,兄长爽朗大气,弟弟被兄长王霸之气所摄,不敢过招,苦苦哀求,好放过自己一马。这样平淡无奇又温馨的画面好似再正常不过。
不过张小奇的心底却在叫苦,这叫爽朗大气?
一个抗膜境的英才一年里,隔三差五逼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陪自己过招,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爽朗,神经再大条也不至于大到这个地步吧。
所以张小奇自始至终认为自己的这位爽朗三哥,要么心理缺爱,要么心理变态。
似乎很满意张小奇此刻的表现,张南的表情看起来很不错,还是那么爽朗的笑容,这样的戏码一年前自己的生活里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上演那么一次。
曾经的天之轿子变成废材,自然会上演被小人踩的好戏,张小奇也不例外。而踩一个牧府夫人的儿子,尤其是对着自己这个小妾生的儿子求饶,张南的心底觉得无比舒畅,尤其是想到最近府邸很多下人看自己的眼色有了更多尊敬的神色,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五公子可不要乱说,当年你可是到了祭骨境的高手,兆野城不知有多少公子来巴结你,我们公子虽愚笨了些,不过也不至于让五公子你这么看不起吧,竟连切磋一下都不屑。”一个下人用着轻佻的语气立刻反驳道。
张南满意的看了这下人一眼,想不枉本少爷栽培你,这表情,这语气,太到位了。
听到这话,张小奇的眉毛一皱,血涌到了脸上,双拳微微紧握,拿眼睛看着这个下人。
下人也看到了张小奇脸上翻涌的血色,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高高扬起了眼神,露出了一副“戳到了你痛处是不是,那又怎样,就是要戳痛你,戳痛你,狠狠戳痛你,有本事来打我啊”的表情来。
阿呆的大头更是被涨的通红,像颗烤红的地瓜。涨红的说不出话来。却只是从后面拉了拉张小奇的衣袖。
“接下来你该说‘你这小厮说话倒还有趣,现在谁不知道三哥你才是英才,我一废人哪敢看不起三哥’了吧”,张南在心底默默的想道。
“你这小厮说话倒还有趣,现在谁不知道三哥你才是英才,我一废人哪敢看不起三哥。”张小奇平息情绪,满脸赔笑说道。
“果真是个废物,连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张南在心底鄙视说道,却板起了面孔,提高声调,严肃说道:“五弟说的什么丧气话,什么废人不废人,我张南的弟弟没有废人,来,哥哥今天让你三招,出手!”
“接下来该说‘不不不,三哥,我真的不敢,求你放过我了吧’”,张南在心底再次想道。想到每次张小奇说这句话时,在自己面前那弯的很低的腰,一脸苦愁的表情,他的心情就感到无比的快意。太阳还慢似蜗牛,躲在云层里,不知道到底是阴是晴,不过张南觉得今天一定艳阳高照,干脆待会唤几个朋友踏春游湖好了,肯定不赖。
“三哥真的要让我三招!”一声诘问将张南的思绪猛的拉了回来,好似他的天空上闪了个霹雳。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张南微微失了神,大约是心底千般算计,也没有料到张小奇敢迎面质问自己。他的眼睛不自觉的缩了缩,再看对面的人,哪还有半分恭谦畏惧的模样,那恐惧萎靡成一道山梁的腰杆如今像柄长枪直直的挺立在自己面前,竟让张南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
好似对面的人一直在等待自己说出“让你三招”这话,是不是自己在盘算对方该说什么的时候,对面的人也在估算着自己会说什么呢,这一切好似一个陷阱,前面百般卑谦谄媚,只为等君跳坑。
这句话好似一道旋风,顿时让张南的心底失了衡,他的额头上慢慢飘来几朵乌云。整个人阴沉的可怕。
“不过是个废物罢了,还能有什么本事!”心底万般情绪飘过,现实却只是一瞬之间,仅仅片刻,张南恢复了常态,“当然让你三招,你三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来!”
说完这句话,张南负手而立,胸膛正对着张小奇,好似在轻蔑的说“让你尽情的打!”
没有任何废话,张小奇疾步冲了过来,看着对面壮如山岳的胸膛,好似回应般,张小奇张嘴,用力的吐出了几个字,只是没有发声,那些字都被丢在了身后的风里。
站立在一旁的阿呆却看出了公子说的几个字:“看我打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