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边请医问药,好容易醒转过来,便命人悄悄叫来贾政,将其他人都支出去说道:“你媳妇把我孙女打发到何处去了,你快出去找,既然这里留不下了,也要给她好好安排,不可受了委屈。”
又叫来鸳鸯,将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一半交予贾政道:“这个给了她带着--”不等说完,又呜呜的痛哭起来。贾政劝慰了母亲一会,就紧着派人寻找黛玉下落。贾政忙完了公事回来派人去给王夫人传话,那人见了彩霞说道:“老爷中午和夫人一起吃。”
彩霞知道必有缘故的,一个星期里有一顿和夫人同在一起吃,已经很难得了。料是因黛玉之事,只是不知要怎么。一面想着一面回了王夫人,这边王夫人听后一惊,随即面色如常,忙命人准备着饭菜,比平时多了两道菜色。又坐在梳妆台前整理鬓发。
至午间,王夫人正命人摆着桌子,远远见贾政从大门进来后,素日冷冷生硬的面容如今更是挂上了一层抹不开的霜一样,没有正色看王夫人一眼,只是接了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抹了把脸。喝道:“坐吧。”也不等王夫人坐下,自己就落了座。
两人冷冷的坐在桌旁,王夫人先拿起碗筷,夹了菜放到贾政碗里,贾政叹口气,拿起碗筷来吃。丫鬟媳妇都不敢出声,满屋静默。贾政素日因王夫人的兄长,一向贪赃枉法,所以有意避着,不与之交往,也是担心日后受到牵连,而宝钗的哥哥也不是省事的,所以薛家,王家的人一概不待见。
但因林如海是探花,为官清廉,所以格外看重黛玉的父亲,对黛玉也很是爱护。但他一向不关心俗务,家里内外大小事都是王夫人和丫头整理收拾,所以王夫人做的这事他也没有能力管得到,只是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待吃毕饭,丫鬟端来茶,这时贾政的小厮在门外向里望,贾政道:“进来,什么事?”那小厮走进来跟贾政耳语几句,贾政听后起身与小厮同去了。王夫人也进了里屋丫歇着去了,鬟媳妇们见主子都走了,便上来收拾。彩霞是王夫人的心腹大丫鬟,见王夫人愤愤的坐在榻上,揉着头,半百之人,发髻里近半数都是灰白的头发。
见带着的钗环都已卸下搁在翡翠玉盒里。彩霞端来茶,王夫人抬头接过喝了口茶,思忖半日,皱了眉头,望向站在地下的彩霞道:“你扶我去菩萨前敬两柱香。”彩霞忙扶着王夫人站起身来。
王夫人扶着彩霞的手,很虚弱,此时悲悲切切。彩霞扶王夫人走进经堂,跨过了门槛,王夫人缓缓走到蒲团前,身不由己的跪了下去。眼睛里泪珠不住的颤动着,说道:“香拿来。”彩霞赶紧从佛像前拨了三根紫红的檀香,捻起来轻轻的摸在三根手指之间,又慢慢小心的伸到佛像前的光耀明亮的红烛燃芯上点起来,待那香头点点的火光亮了起来,这才转身递到王夫人面前。王夫人接过香,闭上眼睛。
彩霞缓缓的退下去,静静的在旁站着,看着王夫人的背影想着当年随王夫人一起来到贾府,虽然那时夫人年轻,有着如花似玉的容貌,但性情似乎与政老爷不大合得来。政老爷喜好吟诗作对,性情也任情放诞,整日和当地的名士们一起研究些琴棋诗画来,并不在意家里内外的俗务,所以家里一应大小事都有王夫人管着,而夫人一直是小姐,所以都是我提点着。
家务事忙不过来,更有些亲戚的事都多而冗杂,况且夫人只是守姑娘的本分,相夫教子,不爱做诗情画意也不用心与那些事情。
长子后来夭折,夫人几天之间便老了许多,只是吃斋念佛,修功德,一应事务也无心思和心情去管了,只有后来许是诚意感天怀了宝二爷,便更加整天拜佛修功德。虽然后来大小姐被选为皇妃,但夫人也是恭谨不以为意。这样就慢慢和老爷疏远了,每日里也只是随着贾母等吃吃饭,喝喝茶;薛姨妈来了之后,姐妹两个常在一起说话聊天。商量宝钗的婚事,也意在宝玉。
但贾母并不是很喜欢夫人不太爱说话。此时王夫人跪在地上,眼中的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彩霞想到前日黛玉被逐,宝玉至今昏迷。她也深知宝玉对黛玉的情谊,素日在林黛玉身上用心及其细致,体贴入微,情谊缱绻。两人都是一对佳偶天成,但偏偏夫人意在薛大姑娘,其实这也是人心常情,并不为过。
而且宝玉不肯在经济仕途上用心,这么大的府邸,这么多的人口,每日的花销又不比以往少些,这几年见凤姐常常典当支持,里面日渐空虚,外面那起小子们黑了心的却个个要败下家来,可怜只有老爷一人着急,但又无法,听夫人说老爷为了填补亏空又挪用了大量的公家银两,如此这般,只怕日后大祸临头。
府中人个个难保,更别提宝玉和黛玉日后处境如何了。想到这里,彩霞不禁打了个冷战。再看王夫人正闭眼念经。王夫人口里念着经,心里却想着:“虽不愿赶黛玉,但毕竟宝钗才是自己的心腹。那宝钗是懂事的本分女儿,生活上也懂得节俭,且为人处世成熟有礼,也可督促宝玉在学业上用功,日后如能为官进学,只怕还有好日子可以盼望。
不管为公为私,都得是宝钗才可。”打定了主意,王夫人面冷如霜雪,神情坚毅。又磕了三个响头,道:“菩萨保佑,望宝玉能科举登第,重振家道!”彩霞搀着王夫人的手离开了经堂,四周的景色明艳,但王夫人此刻却感觉花朵扬起的脸庞似乎在笑话她,绿草直起的身体似乎在讽刺她,但是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那小厮跟着贾政出了外门,说道:“老爷,我打听到林姑娘现如今已在北静王府,那北静王府的人是在林姑娘出了我们府后就得了消息了,曾有书信传语林姑娘,那林姑娘也答了书信,北静王府便派人接了进去。”贾政闻听半晌没有说话,那小厮正等着,只听贾政吩咐道:“背轿,去北静王府。”
这边贾政急急的赶到北静王府,静王府的人在门口接了贾政进去,随即便安排黛玉与贾政见了面,贾政在大厅背着手走来走去,见黛玉摇摇的由紫鹃搀扶着从一小小侧门走进来,抬眼见到贾政,忙跪下去哭道:“请舅舅安。”贾政滴下泪来,扶起黛玉,安慰道:“事已如此,你自己不要太伤心了,只是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黛玉不知怎么说,还只是哭,贾政见如此,命人拿出银两来交给黛玉,说道:“这是老太太的体己银子,你留着也备不时之需。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一切都要从长计议。”这时家常打扮的北静王笑着走进来,贾政见了忙施礼。北静王道:“林姑娘在这里,我定当照顾妥当,烦老先生转告史老太君,如今对内对外都说是远房亲戚,名曰:香玉。不要外人知道这消息。”
贾政见北静王如此说,答道:“王爷何故如此?”北静王爷沉吟半晌对贾政说道:“因素日公子常将林姑娘的诗作拿出来与我来赏玩,我久慕姑娘才华,无缘相见,那日闻得姑娘遭祸,便设法安排姑娘进来,一来保护,而来也等府里的消息。”
贾政道:“王爷,只怕玉儿不能回去了,只烦王爷多疼惜,日后也好有好的归宿。”北静王感叹半日,道:“既如此,请先生回去后转告贾老夫人,不与他人知道了。”贾政道:“多谢。”说完嘱咐黛玉道:“你安心在这里,我会尽量安排,你不要多想了。”说罢,辞别了黛玉与北静王。贾政回去密与贾母禀告。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