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坊正式重新营业,语涵嫣又开始忙了起来,忙碌的日子虽然让她觉得累,可是却过得很充实,只是闲暇下来,特别是夜深人静,还有就像此刻的时候,明明知道赵光义就在前厅,只不过隔着两道墙,只不过一二十米之遥,于她却仿佛是隔着水阔天遥,地远苍穹。
哎,一直都告诫自己要放下,可是却一直都放不下,语涵嫣觉得难受,再无心情编织手中的毛线,搁下线团,看了会摇篮中熟睡的轩儿,便信步走出走廊上,一时思绪万千,竟然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地便走到了前院,听着戏台下热情洋溢地掌声,帷幕后的语涵嫣下意识地掀开帷幕的一角来。
大厅的最显眼的那个位置,语涵嫣一眼就看见了一边抿着茶,一边吃着点心的赵光义,台上是《红楼梦》的评书,而此刻讲到的是第69回弄小巧用借剑杀人觉大限吞生金自逝里尤二姐流产经过到自杀的内容:
“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骂胡君荣.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包逃走.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八九,一时难保就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急的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半死.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贾琏众人见了,无不称赞.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又骂平儿不是个有福的,"也和我一样.我因多病了,你却无病也不见怀胎.如今二奶奶这样,都因咱们无福,或犯了什么,冲的他这样."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的.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他冲了,凤姐儿又劝他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瞎的混咬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可巧邢夫人过来请安,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说:"二爷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慌的数落凤姐儿一阵,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你要撵他,你不如还你父亲去倒好."说着,赌气去了.秋桐更又得意,越性走到他窗户根底下大哭大骂起来.尤二姐听了,不免更添烦恼.”
“晚间,贾琏在秋桐房中歇了,凤姐已睡,平儿过来瞧他,又悄悄劝他:"好生养病,不要理那畜生."尤二姐拉他哭道:"姐姐,我从到了这里,多亏姐姐照应.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闲气.我若逃的出命来,我必答报姐姐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来,也只好等来生罢."平儿也不禁滴泪说道:"想来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痴心,从没瞒他的话.既听见你在外头,岂有不告诉他的.谁知生出这些个事来."尤二姐忙道:"姐姐这话错了.若姐姐便不告诉他,他岂有打听不出来的,不过是姐姐说的在先.况且我也要一心进来,方成个体统,与姐姐何干."二人哭了一回,平儿又嘱咐了几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
“这里尤二姐心下自思:"病已成势,日无所养,反有所伤,料定必不能好.况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常听见人说,生金子可以坠死,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想毕,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恨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于是赶忙将衣服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当下人不知,鬼不觉.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妇们见他不叫人,乐得且自己去梳洗.凤姐便和秋桐都上去了.平儿看不过,说丫头们:"你们就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一个病人,也不知可怜可怜.他虽好性儿,你们也该拿出个样儿来,别太过逾了,墙倒众人推."丫鬟听了,急推房门进来看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于是方吓慌了,喊叫起来.平儿进来看了,不禁大哭.众人虽素习惧怕凤姐,然想尤二姐实在温和怜下,比凤姐原强,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与凤姐看见.”
说书人描述尤二姐晕倒时的场景,绘声绘色,讲到要紧处一惊一乍,抑扬顿挫。赵光义听得入神,脸色表情随着剧情变化,听到要紧处,一副紧紧提着一口气的样子。
语涵嫣心痛至极,数月前,他们还卿卿我我,甜蜜恩爱,可是只不过短短几月之久,他们之间竟然是这样的天壤地别,有时候,她也会想过,是不是自己太矫情了,也许,只要自己微微放下一点点固执和多一点点委曲求全的包容,他们之间现在应该过得很快乐很幸福吧,可是她做不到,做不到委曲求全,做不到得过且过,做不到不去想那个已知的历史,还有更不到不去想自己将来要置身于那个勾心斗角,血雨腥风的**。她害怕,她恐惧,情不自禁,身不由己的恐惧,就像刚才戏台上上演的那一幕:
只不过是一个大家族里的内部斗争就如此的惨烈,更何况那是**,那里有那么多让人头昏目眩的荣华富贵,有可以诱惑天下女人都为之倾尽一生疯狂也想要虏获的皇后权力,她不是个勇敢的人,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为爱可以不管不顾,所以她怎么能不害怕,怎么能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还飞蛾扑火地跳进去·······
赵光义!就让我自私的把你当做梅祁轩,那个只属于语涵嫣的梅祁轩,那个初见时:那鸾顺崖而下的银色瀑布前,站立着的那个手持一管碧绿萧子,身着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的年轻男子,在和煦的微风吹拂下,衣袂被轻轻地掀起,而晨曦的阳光,洒在他那张俊逸的脸庞上,那样柔和的淡淡的金光,似梦似幻······
语涵嫣沉浸在和他邂逅的回忆里,仿佛那一幕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她思潮翻涌,痛不可抑,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对着不远处那张让自己思念成灾的脸庞,像受蛊惑般地想抚摸过去,仿佛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赵光义正听得入神,可是忽然觉得心中没由来的一震,只觉得好像有一道刺心的目光直视着自己,他下意识地向四周望去,语涵嫣见赵光义望向自己,心中一惊,忙放下手中的幔帘,疾步就往后院仓皇而逃去。
赵光义看着语涵嫣刚放下的幔帘处,幔帘因为突然的大力放下,依旧来回抖动,思及刚才那一瞬间的晃入眼帘的那一抹似曾相识的背影,他不由得遂起身向语涵嫣离去处追了上去。
觉察出后面有人跟来的响动,语涵嫣只觉得自己紧张的心大力大力地一下一下子跳,她不敢回头,只有不停地往后院走去,她想跑,可是她又怕这样会惊动他,看见院中的合欢树便下意识地躲在了后面。
正当语涵嫣焦急得不知道改怎么办好之际,忽然余莺儿出现喊住赵光义道:“赵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光义这才停止脚步,看着她道:“哦,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人进来这里,一时好奇就跟了进来,不好意思没有见过你的同意就闯了进来。”
余莺儿莞尔一笑,说:“赵大哥,别这么说,其实,其实我很高兴你进来看我,只是我姐姐这个人比较内向,平时连后院门都不踏出一步,所以你别介意!”
“没事,是我冒失了!”赵光义歉意道:“对了,你刚才有看见一个人进来吗?”
“人?”余莺儿疑惑道:“没有啊!后院除了奶妈和我母亲以及我进来,就不会有人进来的,而此刻正是乐坊最忙之际,她们都出去帮忙了,赵大哥是不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