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绍。
见到他的时候,玉笙的一颗心莫名安放了下来。
她想自己得救了。潘绍,并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这一点,在第一次他二话不说将她送回温家大宅时,玉笙便明白了。
此时玉笙看向潘绍,因为手上传来的疼痛,她的面孔有些扭曲。
潘绍也看着牢笼中的女子,可他的眸子里一片暗沉,唯有几点若隐若现的火光埋藏其中。没有一点怜悯、哀叹,甚至于连一分讶异之色也无。
“她,我买了。”
声音仿佛被寒冰封冻,冷得连黑老大这类人也不禁胆寒了。黑老大接过潘绍递来的银子,一看数量不少,便也不讨价还价,朝一旁的小厮又使了个眼色,命令道:“放货。”
小厮早已降不住玉笙这个折腾的主,得令后连忙将她从笼子里拖出来,他将绑住玉笙双手的绳子的另一端交给潘绍,讪笑道:“这位爷,你瞧绳子短不短,要不要小的再接上一条绳。您别看这女人身子娇弱,折腾起来可要人命,别走到半路就跑了……”
“将绳子解开。”潘绍眉头微皱,显然,他的耐心已经要被磨灭殆尽了。
“是,是。”小厮不敢再多言,连忙将玉笙手上的绳子给解了。
玉笙的双手没了束缚,她才刚一动,一阵酸痛便从两臂传来,她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潘绍看了一眼她,冷眸瞥向黑老大,只道:“买卖达成了,你放路吧。”
黑老大点头如捣蒜,将银子放入怀里,一摆手,道:“潘公子这面走——”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暗门便从灰黄的土壁上缓缓显出。
玉笙跟随潘绍走了进去,只听黑老大拍了下掌,漆黑的隧道里顿时灯火璀然,明如白昼。
“潘公子且慢——”忽地,黑老大叫道,见潘绍回头,他嘿嘿一笑,又道:“您带来的五个货色都不错,这价钱还没商定呢,您怎么就走了。”
“钱免了,人你留着。”潘绍转回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玉笙听到后面的黑老大发出一声笑来,那是一种得了天大的便宜后油然而发的笑声。
自己差点也成了“便宜”中之一。
一想到这,玉笙心有余悸,不由地缩了缩脖颈。
看向前头那个倾长的身影,玉笙想要谢他相救之恩,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纠结,话出口时却变成了一声无规无距的“喂”。
“举手之劳,不用谢我。”
玉笙没预想到潘绍会听到,当那冷冰冰的声音从前面飘来时,她先是一惊,然后便是撅嘴,翻白眼,心想这样拽的人她倒还是第一次碰见。
“我还就是要谢你。不仅是今日的事,还有那日在卖面具的小摊前,你送我的那支簪子。”
见前面的人没有回答,玉笙又道:“其实那支簪子本就是我的,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吞吐半天,只不过是她用来换面具了的话她始终说不出口……
见前面的人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两条淡淡的眉微微皱起,玉笙迟疑道:“你来这瓷器店……是为了将下人卖掉么?”
听黑老大的话,应该是五人。
为什么,潘绍要将这五人卖掉,是因为他缺钱吗?
可他一分钱也不要,直接将人白送给黑老大了,明显不是因为钱的关系。
玉笙盯着前头的身影发愣了,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便是那五人惹到他了,他与他们有仇。
“是啊,我来,是将几个没用的家丁卖了。”
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将昨夜剩下的残羹冷炙丢弃一样,好无人情味可言。玉笙眉头深深皱起,只道:“你也和黑老大一样么,不将人看作人,只看做货物,说卖就卖。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落在黑老大手上,会是个什么下场?”
玉笙的声音越来越冷,潘绍的步子也越放越慢。
“他们在这,即使被人买去,也同从前一样做家丁的事。若我直接将他们逐出府,他们便只剩被抓为壮丁一条出路。难道温小姐没想过,哪一种出路对他们来说是好的?”
玉笙听他说着,虽然有了几分了解,可总觉得无法理解。
依他的话,他将人卖入黑窝,倒是行善积德了。
不知潘绍为何容不下那五个家丁,玉笙不打算再问,毕竟,她好像没什么理由去过问人家的家事。
隧道里一时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安静之极。玉笙有些着急,这隧道怎么像是没有尽头似的,老是走不完。
隐隐约约听到了歌舞声,玉笙悠悠吐出一口气,总算能见天日了。
可仔细一听外头的声音,除却歌声、丝竹声,仿佛还有女人的娇笑声。
玉笙有些明白外头是什么的地方了,待从隧道出去后,所见之景证实了她的想法。
青楼。
再看看穿梭于人群之中喜笑颜开的老女人——花妈妈。
她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原来黑老大的黑窝是和风月楼连通的,也就是说,若潘绍不将自己救出来,自己就是撞破头也无法找到出路。如是想着,玉笙暗自庆幸了一回。
再看眼前那莺歌燕舞、醉生梦死的景象,她不禁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只待潘绍带着自己闯出这片脂粉重围了。
潘绍依旧平静如许,他步履平稳地踏过地上凌乱在地的披帛、手绢乃至于诃子等各种香艳之物。
奇怪的是,他一脸君子样,风月楼的妈妈姑娘们也不来纠缠他,就如没有看见他一样,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玉笙想不出个所以然,一时愣神,差点被一只弓鞋砸中脑袋。
此地不宜久留……玉笙碎碎念,正想快步溜走,却发现了一幕令人咂舌的景象。
只瞧一间客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袒胸露乳的男子追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妓女跑了出来,两人嬉笑着,打闹着,**至极,实在不堪入目。
玉笙本可以脚步不停地继续走,可是这场戏的男主角实在太夺目了。
林衍。
玉笙在心里呵呵笑了几声,抬脚继续走。不料林衍却瞧见了她,一时脸色突变,不是吃惊之色,也不是尴尬之色,而是怒发冲冠的模样。
他怒喝:“温玉笙!”
继而,便不顾自己那副污眼的形象,撇开与他纠缠在一起妓女,额头发亮,怒目圆睁,直径朝玉笙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