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夏倾颜的心变得紧张起来,毕竟逍遥王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让她不得不急。看样子,即便自己不应,他也会如愿的。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偏重,第二天逍遥王居然派方杰送来了十几盆菊花,白牡丹、鸳鸯锦、烟环点翠等七八种品种。花怡情,这让夏倾颜的心稍微放松一些,对逍遥王的强硬态度亦有所缓解,毕竟昨夜的不愉对二人来说都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今日的示好至少让焦灼的对峙能暂时稍有缓解。
一时郁闷,辛桐和红月随着夏倾颜在院子里随意走动散散心,那些大盆的菊花都被摆在了后院的小花房,专门派了一名花工全权负责。秋风渐起,不知是心上油然而生的凄凉,还是天气确实转冷,夏倾颜忍不住感到瑟瑟凉意。红月急忙回了前院去取外衫,辛桐则陪着夏倾颜在花房内随意赏鉴。花工自从夏倾颜入内,便被打发走远远避开了。花房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几个丫鬟婆子的低语。
“听说外面四处都传言,端瑞长公主撞碑自尽了。圣上伤心不已,下令中都城内中秋节不允阖家庆祝,皆要为公主陪丧。”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
“我也听大姨的二姑的嫂子提起此事,听说外面早就传开了。咱们几个在这王府内院消息闭塞,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另一个声音附和。
“对,对。”第三个声音响应:“这些天潢贵胄,生来享尽荣华富贵,死了还不让老百姓消停,就连过节都禁止,还是咱们王爷体谅大家,我听说呀,”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夏倾颜悄悄走到门口,到也听到一言半语。“王爷接了圣旨……还是照过佳节。”
“那这不是抗旨吗?”粗哑的声音忍不住惊讶,要知道抗旨是要诛族的,他们这些奴仆更是逃不过死罪。
“你小声点!”一旁的人忍不住呵斥,又对刚才爆料的人问道:“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可靠吗?”
“当然了,要不是咱们几个关系好,我才懒得告诉你们呢。是我家柱子的管事喝醉酒随口说出来的,要知道那位管事可是在王爷的外书房专门负责茶水的,他想听到一些消息还不是小菜一碟。”
“要是这事是真的,那我们可怎么办?”有人开始慌乱,露出害怕的声音。
“你们就不要多想了,王爷的心思那是我们能够揣测的,既然王爷都不怕,难道我们还能越过王爷去?”终于有人沉住气,出声打住了众人的惶恐不安。
“就是,王爷都不怕,咱们几个奴仆怕什么。好了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今天的话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大家都别活了。”
“老姐姐说的是。咱们几个都晓得轻重,你就放心吧。”
“是是。”另几个人急忙应和,毕竟此事一旦泄露那可是全家掉脑袋。接着几人互有默契的相互散开,却不知道在这小小的花房内隔墙有耳。
待众人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夏倾颜才和辛桐从花房走出。夏倾颜知道这些下人奴仆的关系网异常复杂,七大姑八大姨的,得到这些消息并不困难,虽说不一定百分百如实,但是十有八九是真的。如此看来,逍遥王恐怕早生反心,不然怎么会连圣旨都不屑一顾概不遵从呢。这本就不太平的乱世恐怕越发难以安生了。她自顾自想着心事,并未注意到辛桐的脸色苍白,神色恍惚。直到红月送来一袭大红薄氅,两人却再无赏花心境,信步回了前院不提。
今日的言论让夏倾颜所思所虑甚多,如果逍遥王谋反,那南炀王会如何?恐怕亦不会落后,到时自己的父兄会不会都要亲上战场,刀剑无眼,会不会此生再无相见之日?自己这小家都如此,那这世间又将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生灵涂炭之日恐怕不久就要到来了。思量至此,再也睡不着,从床上缓缓坐起,掀开幔帐一角,看到外间灯火依旧闪耀,忍不住奇怪,今日值夜的是辛桐,她往日早就安睡,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下午的事情惊吓住了?
夏倾颜下床穿好软底绣鞋,轻步走到外间,看到的却是辛桐抱肩不停的小声抽噎,这是吓坏了?
“辛桐?”夏倾颜轻声唤道:“可是被今天所闻吓着了?”
辛桐正暗自神伤,猛然听到有人唤自己,猛然抬起头来,那双红肿的大眼更显无助与脆弱。“小姐,奴婢不是,奴婢没有,只是……”一时竟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夏倾颜亦不恼她,只是娓娓劝诱:“你我皆从中都而来,在凉城举目无亲,皆是天涯沦落之人,本是同病相怜,如若你确有伤心害怕之事,但寻我说道无妨,切不可憋闷在心里,否则长久下去身子会消受不起的。”
这番话让辛桐受宠若惊,跪下惶恐说道:“小姐金枝玉叶,怎是我这贱婢可比拟的。小姐这样说可是折煞奴婢了。”
“你呀,世间众人谁又愿意生来为奴为婢,我不过就是出身比你好些,可是,在这乱世之中,命运未定,前提未卜,身居高位又能如何?就像端瑞……说不定将来还不如你这奴婢之身更加自由一些。各人各命虽是天定,可亦需人为努力。如果你不去尝试,只顾自怨自怜,那这人生还有何意义?”
“各人各命?人为努力?”辛桐忍不住低吟。
夏倾颜知她心事沉重,亦不打算让她一时明白,不过点醒几句,但愿她能够想通。人活一世本就不易,人人都是在哭声中开始,也会在他人的哭声中离去,生于哭逝于悲,为何总让自己的人生如此凄凉,所以一定要让中间的时光过得快乐。这些话,夏倾颜既想说给辛桐,其实更想以此告慰自己,既然上苍给了自己新的人生,那就努力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不要再过分沉浸于过去,因为那样最终受伤的是自己,还有此生最疼爱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