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声女子尖锐的嘶喊从身后传来,赵睿的动作似有停顿,转瞬力道增大。挺拔的身躯背对着来人,接过亲卫呈上的手帕,慢慢擦去宝剑上的血迹,温柔的力道仿佛拂过情人的身体,阴冷的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陡峭的悬崖上,周遭黑雾弥漫,紧张地气氛似离弦的箭穿透空气。
看着如梦游般走近的宫装女子,形容狼狈却难掩眉目如画,可能是因为来的匆忙,衣服上有几处划破,几缕青丝飞起,露出脸上树枝划过的几道红痕。柳弘毅黝黑俊朗的脸上展开了一抹笑容,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了,只留记忆中那个笑颜如花的旭儿,甜甜地叫着自己“一一”,穿过时光的长河走向自己,风拂青丝,衣袂飘然,摄人动魄的眼神牵引了自己一生的爱怜。
沈昕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长剑不断刺入身体,殷红的鲜血一如当年自己大红的嫁衣,漫天的红入眼再无其他,耳边是利器划过骨肉和血滴滴落的噪杂声音,依稀当年岭南家中雨打芭蕉的雨夜,哥哥们读书声交汇入耳,一声一声打在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交出兵权,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沈昕发疯似地扯着赵睿的锦衣,那是自己半年前连夜赶好,早上满怀幸福地看着他欣喜的穿上的衣服,现在上面的点点血花似一张张血盆大口,嘲笑自己的愚蠢。
“功高自傲,以权谋私,罪有应得。”赵睿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
沈昕听到后如同雷震,喃喃地说着“罪有应得”,眼睛没了焦距,失神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往日夫妻恩爱无限,温馨相处的画面,兄长们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沈昕悲凉的笑着,凄厉而绝望的笑声让人想到漆黑的雨夜里奔走在荒原上的行人的落魄,想到寒冬里墙角雪地里冻僵的燕子的冰冷。
周遭刚刚杀人时面无表情的亲卫目光中流漏着同情和怜悯,眼前的男子曾经是那样的豪情万丈,少年将军回朝,万人空巷,无数少女芳心暗付,现在颤颤巍巍的用剑撑着自己下倾的身体;眼前的女子曾经是那样的光彩照人,让人只能仰视,那样的风华绝代,引得无数人如痴如醉,现在失魂落魄的看着深爱她的两个男人相互厮杀,曾经的如花美眷现在决裂如此。
沈昕握紧拳头,尖锐的指甲扎进掌心,那一丝丝疼痛像是一根根银针扎到心上,慢慢地痛彻心扉,猛然拔出头上的玉簪,刺向赵睿,霎那间宝剑穿过衣服,穿透曾经被他深深迷恋的肌肤,也斩断了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曾经自己助他稳定朝堂,为他打理**,让他无后顾之忧,曾经哥哥们替他南征北战,为他开疆扩土,为他治理混乱的朝政,让万国来贺,四夷来朝,可他却渐生猜忌,收权臣家的女子入宫,万般宠溺只为牵制自己,任用小人只为构陷兄长,用蹩脚的理由收回兵权,这一切还不算完,她从不知道赵睿心中是何等的厌恶和畏惧兄长,要亲手致他于死地。
赵睿看着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茫然地任由宝剑穿透身体,一双曾经痴迷地看着自己的大眼睛带着决绝凌烈地光芒,“你杀了哥哥,杀了我,杀了你的孩子,你说我们曾是你生命中的欢乐所在,温暖色彩,哈哈,孤独,你注定孤独!”沈昕一双桃花眼中闪着奇异而复杂的光芒看着眼前的男人,八年的时光换的如此下场,只怪自己瞎了双眼识人不清,蒙蔽了心误托终身,自己身死,还连累了那些爱自己的人,哥哥,二哥,小七,琪姐姐,曾经他们是怎样的风光霁月,现在都落得身首异处的悲惨结局。
我的错,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固执地看着这个男人,抛却一切只为他的笑颜,不为自己留一丝后路,只为安慰他多疑的心,把所有的生意交出,小七和琪姐姐不会遭人设计,命丧大海;如果不是我不忍看到他每天愁眉不解,纠结在每年亏损的盐政上,想要为他解决难题,说动二哥去江南查案,二哥也不会深陷泥潭,最后被害而死。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沈昕跪在地上抱着哥哥发凉的身体,头贴在他满是伤痕的脸上,温柔的说道:“哥哥,旭儿错了,我知道错了,如果能重来,我一定守着我们的誓言,你等等我…”赵睿看着眼前的场景,身体猛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昕平坦的小腹,那里有着两人曾期盼的孩子,自己没有想要杀她,所做这一切只为了她能斩断过去,踏踏实实的陪在自己身边,没有人能来分她的心,没有那段自己从没涉及过的过去,没有那段自己永远像一个局外人看着他们欢笑,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融入其中的记忆,可是这一切偏离了自己预想的轨道,是自己太过自负,还是低估了这些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和她的偏执呢。
听到沈昕的选择,赵睿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自己现在有了一切,这也就足够了,就让那些人和那些记忆永埋深渊吧,“丢下去,柳弘毅因拘捕被格杀,沈皇后伤心过度失足掉下山崖。”说完赵睿再无留恋地大步离开,风吹起黑色的锦袍,在烈烈寒风中是那样的凌烈。
忽然身后传来软糯的歌声传来,那是她曾给自己唱过的“姑娘歌”,想必现在恨透自己的沈昕想的是他们幼年时的温馨的相处,应该是那云淡风轻的日子里青梅竹马吧。赵睿觉得自己的心头似有一块石头压着,那歌声像一张网向自己袭来,自己好像要喘不过气来,赵睿加快脚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不知这歌声将会成为自己一生的梦魇,在午夜梦回是那唇龄微张,眼波流转,一遍遍地吟唱,成了自己心里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