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父母亲应该在一次次的失望后,已经不再盼着突然出现的身影,他们只想知道孩子是否还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哪怕是不能再见到一面,只要知道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就行。”
听到这里,大家的心情都沉重了起来,气氛变得很凝重,站在沈昕身后的小七神情有些不安,他看了一眼还毫不在意的沈昕和淡定自若的柳弘毅说:“旭儿你还不说吗?”
沈昕说了句:“不到时候。”然后示意陈澜清继续说。
陈澜清眼睛一缩,深深地看了沈昕一眼说:“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旧时天气旧时衣,在人潮涌动中要去何处寻觅你的踪迹,不知道你是一生辗转飘零、受苦受难还是已经儿女成群、共享天伦,而我只是守着你给的誓言,苦等一年又一年,斑驳城门,故里草深。不知道南飞的鸿雁是否把我的思念带给你,怎么没有传回过你的讯息,不知道那春风都走过了多少的村落,见过了多少的人家,可是怎么还看不到你的身影。”
有低微的呜咽声传来,众人的神色满是苍凉和沉重,陈澜清说完看到沈昕的视线环视了一圈,然后看到她站起来,听到她清脆的声音传来。
“常羡人间琢玉郎,
天应乞与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
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沈昕朗诵的声音柔中带刚、空灵清旷,悲伤中的众人看着她一脸浅笑的模样,眼前的小女孩灵动中带着俏皮的神色,美好超旷的声音如山间的泉水叮咚,旷远清丽,让人不免心旷神怡。
只听她继续说:“我曾经问过爷爷,我的故乡在那里,我出生在海康,成长在海康,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我不知道我的故乡从哪里算起,从爷爷那一串的经历里面挑选一个他最在意的地方,或是听着最美好的一个,可是那离我好远,只存在于爷爷的讲述中,存在于我自己的想象中,我要把他作为故乡吗?作为流人的后代,我的故乡在哪里?”
沈昕看着眼前第二代,第三代的流人说:“我的故乡现在是海康,她是我第一眼看到世界的地方,是我的脚开始丈量这天地的地方,这里有我的亲爱家人,有善良的邻居,三婶、小七、陈婶一家,街头拐角范奶奶家的米饼最好吃,城西老郭头家的肉最实惠,刘五家的孩子一群群,二虎家的小狗碰不得,这些记忆,这些场景,这些人,使得海康对于我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所以我把海康当我的故乡。”
“爷爷的祖籍是永州,那爷爷的故乡就是永州?可是爷爷出生在沧州,在沧州长大,后来十几岁开始在京城求学,又在京城成家立业,宦海二十年都是呆在京城,那他的故乡是京城吗?我曾经问过爷爷,爷爷说和我说故乡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而不是绝对的,故乡不是唯一的,凡是住过的地方,有归属感的地方都是故乡。”
“一个漂泊的人在寄居的地方,慢慢有人提供帮助,有了几个朋友,接着认识更多的人,有更多的人帮助他,他也去帮助更多的人,有了交往,有了回忆,慢慢地就在这个地方扎下了根,建了一张网,把自己和周围的人连接起来,那这个地方成为了家。它供养了他,在最无助的时候提供了庇护,给了他吃的,喝的,给了他立足之地,那是他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尊严,虽然蛮荒之地穷山恶水,难道当不起一个故乡吗?”沈昕看着第一代的流人说。
“一边是年少时刻骨的爱情,一边是风雨同舟的结发妻子,不可重复而无比美好的年少时光因为遗憾所以显得特别的美好,因为得不到所以分外的怀念,可是虽然妻子缺少柔情、体贴与善解人意,也不温柔随和,但是她却一生跟着你担惊受怕,却始终对你不离不弃。孩子们需要父亲,她需要丈夫。家里的事都是她在一手操持,她既要忙家务,又要照顾孩子,还要注意你的情绪,刚烈好强的她默默忍受这你对生活的抱怨,对另一个女人的怀念。”
“如果有一天,妻子和初恋狭路相逢,二选其一,无论是在情感上还是在实际生活中,你都割舍不了她。也许她不是你最爱的人,却是你最亲的人,是陪你最长的人。珍惜眼前人,既然因为种种原因你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那就请不要再辜负另一个。”
“因为最舍不得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最美好的也并非一定要拥有,想要拥有的也不一定是最适合的。风风雨雨几十年跟随着你,不仅仅是拥有共同的子女、财物,更重要的是几十年生活让你们拥有无数共同的回忆,甚至形成了无数细微到只有你们自己能感觉的生活习惯。即使她在很多方面有诸多让你不满意的地方。而过去的美好回忆,即使再美好,如今也变成了雾里看花。”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爷爷和我说海康人在他困顿的时候给了他温暖,在他无助的时候给了他依靠,在他窘迫的时候给予了支持,爷爷说不是善良的海康人我可能就没有见到这个世界的机会,即使能出生,也不一定能够活下来,爷爷让我记得海康的恩情,他和我说,海康是我们的永远的家,是我们的故乡。”
在沈昕说完,就有人开始鼓掌,首先是第二代、第三代的流人,接着是第一代的流人,最后全部的人都开始鼓掌。对于第二代流人来说他们的父辈给他们灌输了回乡的愿望,他们从小看到过父辈的痛苦,在这种影响下,他们想回乡,可是却办不到,时间的消磨中回乡的动力渐渐减弱,对海康的感情越来越深,越来越离不开这里,可是面对父辈总是有一种亏欠和背叛,现在沈昕的话让他们有了心安理得的理由,让纠结的心得到解脱,就像一个久违的台阶,虽然不甚完美,可是却出现的恰到好处。
对于第一代的流人,故乡的影子留在心底太深,现实的无奈使得那些只能在梦里出现,他们已经年岁不小,在这边有家有小,根已经扎下,繁衍的繁茂,因为没有得到,所以分外怀念,这种情况就像一个扎进肉里面的刺,当你回避它,忽视它的话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疼痛难忍,当你把它扎破,会疼,但是很快会好。当把话说的明白,会有疼痛,有不舍,可是很快就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