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二姨父杨海林经过三个月的苦难历程终于抵达流放的目的地,到达海康的时候已经瘦骨伶仃了,但是不管怎样,总算是平安到达,亲人相见不免生出许多唏嘘感慨,当年的才子佳人,鲜衣怒马京城走,显赫门厅,天子重臣万人羡,到现在竟然沦落至此,苦闷阴郁的气氛围绕了众人许久,才慢慢消散,日子总要过下去,不管怎样。
因为杨海林得罪了钱谓一派,到达海康后,还要受到县衙官吏的监督,但是因为祖父的威信和德高望重,所以杨海林被和自己一家安置在一起,并没有和其他犯人一起关押。杨海林的身体慢慢好了以后,就在私塾里教授学童,这样也算分担了祖父和母亲的工作,母亲就不再授课。因为杨海林曾经点过探花,学富五车,温文尔雅,吸引了远近的学子都来听讲,包括刚刚参加乡试回来的陈澜清一行人。在等待乡试结果的日子里,他们每天都到私塾来听课和交流,沈昕每天听着他们侃侃而谈,激烈辩论,如饥似渴的吸收着自己前生没有涉及的知识,也慢慢想明白以前自己的一些错误。
一个政治家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所以在感到自己受到威胁后,赵睿才会不断的打击自己的势力,即使那些曾经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但是当不再需要或是他觉得掌握不了的时候,他还是毅然选择了舍弃,哪怕是伤筋动骨,可是就像他说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也是自己太过天真,以为真心相待就可以慢慢消融他的疑虑,夫妻同心就可以共享繁荣,却不知在他的心里自己只是附属,自己的势力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自己曾经以为可以共享的盛世里其实只是唯他一人独尊,可笑自己太过天真。
自己曾经经商的历史总是一个污点,即使是掌管**,依然消不去那些人有时看自己的怪异眼神,从他曾经的敬佩,到平静对待,再到最后的厌恶,无论自己怎样的温柔端庄,贤惠大方,似乎身上总去不了他们眼中的那股唯利是图和满身铜臭,即使他的江山依靠这些而建立,依靠这些而稳固,最终依靠这些而走向繁荣。
旭儿的注意力回到课堂,听着他们讨论大善和小恶的问题,一位身着淡青色云纹长袍的少年公子面对着大家意气风发,引经据典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生,陈澜清都有着过人的口才,不说是三寸不烂之舌战群雄,起码也算是舌灿莲花能言善道。
现在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说着:“从古至今,先贤圣人们有许多强调“做小事”重要性的警世名言流传下来: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垒土成山,积少成多,纳川成海,积善成德。从每个成语的背后我们都可以看出一个人修身养性是多么的重要,人之所以会犯大错,也往往是从并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的。俗语有“小时偷针,大了偷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坏事虽小,但它能腐坏一个人的灵魂,侵蚀一个人的心性,日积月累,慢慢地就会从量变导致质变,最终就会丧失自我,跃进犯罪的泥坑,成为可耻的罪人。”
周围的人听着都点了点头,杨钧满意的看了陈澜清补充说道:“现在你们所做的每一件小事都是你们以后成就大事的基础,大成就都是小事累积起来的,轻视一件件平凡的微小的好的小事,就不会做出伟大的成就来。就如同没有一滴滴水就不会有浩瀚的海洋。没有一棵棵树,就不会有茂密的森林。没有一砖一瓦,就不能有遮风避雨的房屋,你们现在做学问如是,等你们以后做官也如是。”
沈昕不禁发问道:“古人也有“欲成大善,不拘小恶”的话传下来,前朝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迫父让位,从而开创了繁荣盛世,打造了天朝上国的不世基业;本朝太祖皇帝背信忘典,陈桥兵变,夺了后周的江山,南北统一,奠定我朝的稳定局面,成就了一世霸业,他们这些人为成大善,不拘小恶,一将功成万骨枯,做得好,成为了流芳后世的圣君明主。而"其心向善,九死未悔"的屈原却只能身投汨罗,葬身鱼腹,不得善终。另外不论什么世道,那家王朝最如意的都是那些奸臣佞人,他们颠倒黑白,为非作歹,最能够一世平安,升官发财,而被他们构陷的人和他们的家族幸运的话能够卑微的活着,更多人是不幸的身首异处,即使能够在以后平反昭雪,除了一个忠臣的名誉还能怎样?是死去的家人能够活过来,还是妻离子散的局面能够改善呢,那些伤痛,那些屈辱都深深地烙印在被伤害的人心底了。”
沈昕望着惊愕的众人,慢慢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继续问道:“那么请问先生“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和“欲成大善,不拘小恶”这两句话是否矛盾,又如何得解?”
杨海林看着坐在下面,身穿青衣,梳着丫髻的沈昕,眼中神色复杂莫名,自己上一次见到沈昕时,她只有四岁,活泼可爱,虽然机灵狡黠,但是却没有显现出更多的不同,现在的沈昕看待问题眼光独到,思考问题不拘泥于书本上的观点,完全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应有的样子,假以时日定能够一鸣惊人,名扬四方,可是不是男孩,撑不起沈氏一门的家业复兴。
杨海林看向陷入思考的众人说道:“沈昕的问题大家会去思考,三天的沐休时间,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把自己的见解交上来,大家再进行探讨。”
回到后院的沈昕心情有些沉重,想到上一世和这一世自己一家人所遭受的苦难就心有怨气,不论是祖父的精忠报国,兢兢业业没有好的下场,还是自己的真心实意,满心付出也化作一汪春水流走,难道那些不是善吗?难道自己不是照着道德标准在做事做人,还是说那些鼓吹只是为了训化和愚弄民众,只是为了来满足当权者的私欲和遮掩他们内心的肮脏呢?
看着低着头满脸不平的沈昕走进自己的屋子,杨海林看着关着的房门若有所思,然后回身向沈鼎的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