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山脚下有一片树林，枯叶散落在地面安静地睡熟了，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一片寂静。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吱嘎声，划破了这份宁静。
一辆马车，正压着那些枯叶，渐行渐远。
这是青鱼第一次坐马车，显得有些不适应，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表情极为不自然。马车里还是显得宽敞，烛火的光很明亮，行进时并不颠簸，唯一有些特别的是，整个空间里，堆满了很多书籍。
这些书籍涉猎面极广，从正史到野史外传，从书堂里的书经到野摊上的神鬼异志，可谓是极为丰富。
本来青鱼是想要懒散一些的，可她的对面，二师兄正端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书卷，仔细地阅读。所以，她总觉得不太好，不敢太过于放肆，但一直这么坐着，青鱼已经感觉有些腰酸背痛了。
“二少爷，马上就要出红莲山了。”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赶车的伙计说道。
“知道了，就保持这个速度吧，我不急。”二师兄认真地看着书本，头也不抬的说道。
“好嘞，二少爷，您也早些歇着吧。”拉车的伙夫说道。
“知道了，等到了前面的市集之后，再好好地休息下吧。”二师兄说道。
伙计应承了一声，拉上了帘子，青鱼听到，伙计唱起了极为欢乐的歌曲。
“一条路儿，远又远，赶着马儿啊，乐滋滋，人生快意啊，何苦功名又利禄，名流千古，终成枯骨，白首时，回头看人间路，悔恨无助……”那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唱腔，在青鱼听来，颇有几分黄土与江河并存的壮阔。
听着听着，青鱼不自觉的有些入迷了，便开始渐渐跟着那调子，轻声附和。
“马四就这样，来来回回就这两句酸得很，不用理会。”二师兄放下了书本，说道。
“马四？”听到这个名字，青鱼不经意笑了一下，这个名字倒是真的贴切。
但青鱼是真的喜欢这种略带古老苍凉，却异常悲壮的曲子。
“是啊，他是我喝酒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在那之后，就一直为我拉车了。”二师兄说道，似是想到了什么，二师兄接着说道：“好了，趁着现在有时间，我给你讲一下修行这东西，你也知道，修行路非大毅力者不可明悟。”
青鱼点头，认真地听着。
二师兄说话虽然极为正经无聊，但是极有条理，很快，青鱼便清楚了，这修行路的漫长。用青鱼从二师兄那听来的介绍，自己编成的口诀来唱，大体上是这样的：
凝气一十七，十八为筑基，筑基尚有三，过后为结丹，丹破碎，元婴成。
这就是修行前面要走过的四大步。
“元婴并不是修行的尽头，反而是一个开始，因为过了元婴，便能在自己的身体里开辟出一个小世界，进而通过论，用所处的大世界来证自己身体里的小世界，那时候，便只有境界的高低，并没有灵气的强弱。”二师兄如是说道。
“只有境界的高低？这是什么意思？”青鱼有些迷惑地问。
“就好像我现在，你已经死了。”二师兄还是那般严肃地说道。
忽然，青鱼本能地觉得危险，却根本没法动弹，就好像有万千刀刃在她的身边飞舞，不近不远。青鱼只觉得寒毛竖立，不一会儿，便已经是满头冷汗。
也是在一瞬间，这种恐怖的感觉便消失的不见踪影，她还是在马车里，还有那明亮的烛火，而二师兄也只是端坐在那里，仿佛刚才那种惊心动魄，只是一种错觉。
“现在你明白了？”二师兄问道。
青鱼点了点头。
“这里有很多书可以看，要是你无聊的话，可以随便翻阅。听老五说，你是会识字的。”二师兄说道。
二师兄的书的确很多，青鱼随意地抓起了一本有些泛黄的书本，那纸张不只是不是因为岁月的磨蚀，而变得有些脆弱，轻轻翻动，便有沙沙的声音。
书皮上，写着《魏武帝曹阿瞒传》。
这是一本神鬼异志类的小说，情节极为的动人精彩，丝丝入扣，跌宕起伏，全书讲述的是一个叫做曹阿瞒的人，怎样一步步成为天下闻名的魏武帝的故事，很快的，青鱼便沉浸在这本书中的世界里。
在书中间的某一段里，有这样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人约战曹阿瞒，两人就在一片荒凉的大漠上昏斗了三天三夜，那人惜败，可始终不服，约定三年后再来此地一战。
转瞬便是三年，当曹阿瞒再来的时候，仅仅一招，便将此人制服，更是让那人心甘情愿留在曹阿瞒手下，做一员猛将。
因为，曹阿瞒一剑，便将这片大漠划开成为两半，仅仅一剑，便在大地上留下一道伤痕，一道天堑。
青鱼看到这一页故事的旁边，竟还有一段注解，字迹工整，“曹阿瞒，乱世之枭雄，纵是圣人亦不及也，无愧为之帝。”
忽然，青鱼觉得有些好笑，猫着头，看了眼那个一向严肃正儿八经的二师兄。青鱼不敢想象竟然也会着迷于这样的神鬼异志故事，而且是极为沉迷。青鱼在想若是讲这个事情说给明露那个丫头听，不知道她会吃惊成什么样子。
二师兄并不知道青鱼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奇怪，不免抬起了头，便与青鱼四目相对。
“二师兄，我想问你啊，这段注解是你写的？”青鱼用手指了指那段注解，强忍着笑意问道。
“是我写的，怎么了？”二师兄很是莫名。
“没什么。”忽然，青鱼没有控制住，发出了一阵笑声。
“莫名其妙。”二师兄倒也不恼怒，只是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话音刚落，二师兄眉头一皱，站起了身来。
青鱼看着二师兄这样，以为是触怒了他，本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二师兄说道：“马四，现在已经出了红莲山？”
“是的，二少爷。”马四在外边，回答。
“那就难怪了，马四，你注意到了？”二师兄继续说道。
“嗯，注意到了。二少爷，您说怎么办吧？留个活口回来问话不？”马四轻松地说道。
“不用，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容易说真话。”二师兄说道。
“好勒。”马四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爽朗。
可没过多久，青鱼便听到了两声惨叫，不多时，马四便扛着两个人，走了进来，放在了车厢当中。
青鱼瞪大眼睛一看，这已经是两具尸首了。
“一个凝气十四层，一个刚筑基。是‘天南门’的人。”马四说完，便走出了车厢，继续赶着马匹。
“知道了，那我留着这两具尸首也没什么用，等下就把他们葬了吧，辛苦你了，马四。”二师兄只是扫了一眼这两人，便对车帘外的马四说道。
“好勒，二少爷，莫手辛苦，多见外。”马四的声音依旧那么豪爽。
看着两具尸首，青鱼的心也是砰砰跳，她没想到，就连这个马四，竟然也是一个修行之人。而且，境界肯定不低，转瞬间便将这两人收拾掉了，而且还有一人修为已经达到筑基。
若是按照二师兄的话来说，她现在也不过刚到凝气期，还早得很，就连五师兄那样的人，也不过一只脚刚迈进了筑基。
若是在青云门，能修炼到筑基三层，便能做师父，来进行山门考核了。
二师兄只是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本，仿佛根本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一样。
青鱼在心中猜测，二师兄的境界应该更高，能让马四这样的人都服服帖帖，至少，也会是结丹期的修行者，而且，很可能即将元婴。
青鱼拿着书本，却再也看不进去，心中都是震惊与猜测。
“你首先要学会的一件事情，就是镇定自若，算罢，让你与我一起，却始终把你蒙在鼓励终究是不符合礼数，我先给你道歉。”二师兄也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对青鱼微微颔首。
青鱼急忙点头，在她看来，二师兄肯帮她渡过仙凡天堑，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哪里还敢要二师兄对自己道歉。
“我已经告诉过你，这次出来我便是想要低调行事，因为我不想落得被动，而这次回山门，也是大师兄让我回来，取一件东西。”二师兄说道。
说罢，二师兄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里边竟是一截手指的骨头。
那骨头如玉，仿佛精钢一般，在烛火下泛着白色的光芒。
“这件东西是师兄早年在世间游历时所得，这截骨头，是大能者的骸骨。”二师兄解释着说。
但凡大能者，即是将自身的小世界与外界的大世界相互应证到了一定境界，能在天地间刻下道纹，肉身更是锤炼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若是有一天寿终正寝，若非人为所致，肉身也不会腐烂，只会被天地间的大道消磨，最后融入天地的大道之中。
这便是，所谓的超凡入圣，进入圣人境。
“但是，即便是圣人，也能被摧毁，留下来的残骸，若是手段高明，被抹去了痕迹，便几乎不会被天地大道消亡，近乎永垂不朽。”二师兄解释着说。
“连圣人，也会被破坏吗？”青鱼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因为圣人已死，他们的躯壳还能剩下多少力量？”二师兄说道。
“可就算这样，留下这些骸骨有什么用？难道留下来作为纪念？”青鱼不解地问。
“就算是残骸，可总归是圣人，身上必有当年他应证天地大道的痕迹，若是修行者能留下一副圣人的残骸用于自身的证道，那好处是无可估量的。”二师兄解释道。
“这就是重点了，自古以来，能证得大道的人不多，更是有不少的圣人随着天地大道消散了，所以留下的残骸并不算太多，所以能得到圣人残骸是一场莫大的机缘。但是，这一次，却在酆都城附近，出现了圣人的残骸，而且数量不少。”二师兄说道这里，也皱起了眉头，顿了一下，解释起了来龙去脉。
酆都城属于中立，所以来往交易的人是鱼龙混杂，各种各样。就在某一天，忽然在酆都市集偏僻的某个地方，竟有人在卖圣人的残骸！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谣传，是以讹传讹，谁都不相信。可随着一位极具地位的修道者去往酆都，经过他的证实此事非虚，这场风暴便开始了。
而那位极具地位的修道者，是‘天南门’的副掌门。
可就在大家蜂拥而至的时候，那位拥有圣人残骸的拍卖者却忽然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来得兴致冲冲，可却抱着失望而归，但是峰回路转，就在大家便叹息错过这一场机缘，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酆都城，忽然出现了很多圣人骸骨，甚至连那些不懂修行的寻常小贩竟然都在贩卖！一时间，酆都城里，四处都可以见到圣人的残骸。
于是，人们便开始疯狂起来。
起初还大家还会在明面上客客气气，但是随着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被推向一个高潮。
一个并不出名的弟子，竟然在酆都城的一处寻常人家里，找到一副完整的圣人骸骨！
虽然这名弟子行事极为低调，但是始终纸里包不住火，没几天，这件事情还是被人知道了。
疯狂便在这个时候，愈演愈烈。
就在大家找到这名弟子的时候，却又惊异地发现，这名可以说是极为幸运的弟子竟然早已发疯，他的嘴里，只是不停地念叨着：圣人骸骨，我终于可以出人头地。
有人说，这个弟子是因为惊喜过度而疯狂，也有人说，这个人是在装疯卖傻为的是私吞这一副圣人骸骨。
可在那之后，却没人再见过那个弟子与那副完整的圣人骸骨。
青鱼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一副圣人骸骨，便能弄得天下震动。”
二师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也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结束，可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那个起初在酆都集市上卖圣人残骸的贩子更是放出了话，经过他考证，就在酆都附近，有着六副圣人的骸骨，而且这还不算完，那人说，在酆都城附近，更是埋藏着一件圣人随身携带的兵器。”
到了这个地步，不用二师兄多说，青鱼也猜到了，那些人恐怕是连明面上的文章都不愿意多做了，一具圣人的骸骨，便能引得天下震动，更别说是圣人随身携带的兵器。
“那件圣人用过的兵器，叫做‘遗音’。”二师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