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子桐来说,那绝对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个早晨格外晴朗,李子桐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看着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想是该下朝的时候了,白兮遥已经很久没有召见过她了,除了偶尔韩琦和白兮赫来问候以外。自从那次生病以后,那个吻……罢了,不见也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见了也徒然尴尬而已。
“小姐!”采衣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过来,“不好了,小姐!”
李子桐被她惊到了,回过头问她:“这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旗溪的……旗溪的使者到了……”采衣一边喘气,一边急着说,“刚我去路公公那,回来的路上碰见皇上的銮驾,看样子是往春晖宫去的。韩统领差人让我给小姐带话来着。”
李子桐猛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都还说什么了,有没有我爹和如冰的消息?”
采衣使劲的摇摇头:“韩统领没说,只是让小姐做好心理准备。”
李子桐颓然坐到了石凳上,直觉胸中一阵翻腾,心跳的厉害,可是眼前却虚飘飘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倒下去,即使要崩溃,也要在亲耳听到结果之后!她强撑着站起来,让采衣扶着:“我想去春晖宫门口等着,你扶我过去。”
采衣扶着李子桐,知道拗不过她,只得安慰道:“老爷和表小姐都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小姐千万别往坏处想。”
李子桐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古往今来,和亲历来都只是一个政治借口而已,如若祁昊想借口发动战争,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拿父亲跟如冰的血来祭旗,其实白兮遥早就心知肚明了,恐怕是碍于她的面子,没有点破而已。
可是,李子桐的心里还仅存一点点的希望,那就是希望这次旗溪不是来宣战的,希望还有奇迹发生。不过,任李子桐绞尽脑汁,她也想不通除了宣战,旗溪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派使者来。
到春晖宫外的时候,只见李德荣、韩琦他们一众仪仗都在宫外候着。
春晖宫此刻庄严肃杀,远处,连禁卫军都层层把守,足以见此次事态的严重性。
李子桐没有太靠近,只是远远地在宫门口站定,此刻她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她从未如此慌乱过,连哥哥的死讯,母亲的去世,甚至他葬身雪崖的时候,她都不曾如此担惊受怕,仿佛她天生习惯了悲伤,习惯了亲人从她的生命中一个一个的剥离,痛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她天然的学会了接受了那些痛楚,痛过以后,她知道她会淡然走过,哪怕是在战场上直面生死,她都无所畏惧,她觉得那是她早晚都要经历的事情,看淡生死,也就不会再有生死的畏惧。只是这一次,她连想都不敢想,那个可能的后果,已经将她折磨的无法呼吸。
她的父亲——这个世间她最后一个与之相依为命的至亲,倘若他也走了,那她活在这个世间,苟延这点残喘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不要,命运为什么总是如此的残酷,为什么她要为所有的人送葬,为什么她要承担所有人离去而留下的悲恸,她早已被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压的喘不过气来,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掩饰的很好。可这一次,她多么期待有奇迹发生,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来换回他的生命,她不要任何一个亲人再在她面前倒下,她承受不起!
可是,春晖宫依旧大门紧闭,她得不到任何的讯息。
韩琦、李德荣从门口过来见礼。
“可有什么消息?”李子桐问。
韩琦依旧一脸冷峻,既不回答,也不躲闪,只是说一句:“皇上吩咐,一切由他向才人说。”
李子桐心中一个激灵,她猜测的,几乎是八九不离十了。
木然的表情,她觉得一瞬间她的知觉都抽离了她的身体,耳边只回荡着“他要亲口告诉你!”他要亲口告诉她的,除了那个还会有别的结局么?
她早就猜到了,她早该猜到的!
猛地一瞬间,她觉得天地间都轻了,连她自己都快化成一缕清风了,可她还是能感到窒息般的压抑,她无从发泄,只能徒然接受,她木木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任由胸中的悲痛一点一滴的集结。
采衣看到李子桐木然的站着,似乎吓呆了:“小姐,你没事吧?”
“哼,这还没见到最后的牌呢,就颓丧成这样子了!啧啧,这是皇上一手挑选的宠妃么?”
只见淑妃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进宫这么久,李子桐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大的排场,随行的丫鬟婆子都一溜的排开,远远看去,有十多个。而她一身盛装,步态摇曳,衣形款款。似一只骄傲的孔雀,明亮的眼眸中透着一丝鄙夷,一步一步的来到了李子桐的面前。
有时候李子桐真的觉得淑妃是个很难懂的人,她每一次出场似乎都不太一样,虽然她见她也不过几次,那日深夜里她让她劝诫白兮遥的时候是那么淡然诚恳,而那天御花园里她待在白兮遥身边时又似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有她跳舞时的挥洒自如绽放如女王高高在上。而如今,她又轻易的将自己踩在脚底,那鄙夷的神色仿佛将她看成了一粒尘埃,她都不屑去拂拭。
“参见淑妃娘娘!”
“参见淑妃娘娘!”
“参见淑妃娘娘!”
……
众人一并行礼,淑妃并没有让他们起来,李子桐一直保持着福身的姿势,只是她已失了魂魄般。淑妃在她的周围转了一下,她的火红色纱裙长长的拖在地上,鲜艳刺目。
“啪!”毫无预兆的,淑妃扬起巴掌,打在了李子桐的脸上。
众人惊愕。
李子桐被悲伤淹没的整个人依旧反应迟钝,她疑惑的盯住淑妃那不可一世的脸,隐隐约约感到半边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你不是要待在他身边么?你不是要帮他完成大业么?你不是他选出来生死与共的盟友么?那就拿出点勇气跟气魄让本宫看看啊,别还没有风吹草动的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摆出来给谁看呢?这一巴掌,还没清醒么?”淑妃看似漫不经心的说出口,却一字一句的刻进李子桐的心里。
是的,给谁看呢?你再悲伤,也与他人没有一点关系,切肤之痛,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故作呻吟的邀宠,而那些令你悲伤的人却已是天人永隔,他看不到,即使有灵,也不愿意看到她此刻的狼狈。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他人看到与看不到,嘲笑与鄙夷,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可是,她不想被眼前那个女人看不起,明明知道白兮遥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她依旧用尽全力为他绽放自己的舞姿,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跟她所爱的人是政治宿敌,选择任何一方都是无法泯灭的伤痛,她依然努力着避免两个人的交锋,明明知道白兮遥选择的同盟不是她而是自己,她依旧用尽力气想把自己从颓败中打醒。她还有什么理由任由自己被她看轻呢?
李子桐抬起倔强的眸子,没有任何的反击,她挺了挺脊背,站直了身体,在炽热的阳光下,抬起自己骄傲的头,这一瞬间,她无比的清醒:从今以后,她的存在,就仅剩责任与仇恨而已,她要亲手将那些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千百倍的还给她的仇人,无论对方是谁,有多么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