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歌坊,位于叶城西北角的柳河两岸,为勾栏、曲坊萃集地,因两岸遍植垂柳,有心人以“柳歌”同“留哥”谐音而得名。
三月春风吹人醉,柳歌坊在这一片大好旖旎风光中又迎到了它的旺季。
萧逸,一个有着满肚子香艳传奇的风.流才子,两年来,靠着写歌、写戏本扬名叶城,这样的发迹途径,自然少不了同勾栏曲坊频频接触,由于常常揩老.鸨、嫖客的油,大家戏赐他“风月第一奸商”谑称。
这一日,萧逸坐马车来到柳歌坊内的头等青.楼之一,影香楼。
萧逸意气风发迈大步进楼,光彩俗艳的大堂内,一对对男女粘着闹着,态度猥亵不堪。已花颜颓唐的苏老.鸨一见到萧逸,急切粘了过来,笑颜灼灼道:“萧公子今儿想要哪个妹妹作陪,想要什么酒菜,我立马让人去准备。”
萧逸慧黠的黑眼珠内晶光闪闪。苏妈妈这么殷勤,铁定是有事求他,看来他又能乘机敲一笔了。“妈妈有事直说便是,跟我还绕什么弯弯肠子。”
苏妈妈拍掌赞道:“萧公子真是聪明。”恭恭敬敬请了萧逸上楼,到她房内私聊。
苏妈妈让小大姐上了茶,关上门,请了萧逸坐下,笑道:“昨儿我刚买了一个姑娘,模样身段儿绝对是拔尖的。”
猛又皱起眉头。“只是现在这些公子哥,越来越难伺候了,若没点名气,就是天仙,也不买你的账。”袖口里掏出张百两银票,送到萧逸眼前,笑眯眯道:“若能得萧公子一纸赞扬,那身价就高她十倍也不为过。还请萧公子帮帮忙。”
“妈妈有劳,逸怎敢不尽心尽力,只是。”萧逸手撑着额头,故意剪住话头。待苏妈妈再三催逼,这才装出副为难脸色。“只怕要等一个月后了。我手头还有一部戏本没完成,前几天倚翠楼的三个妹妹各拿了一百两银子,央我写歌。你也知道,你们每个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得罪谁也不是,只能是按号来了,我想妈妈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苏妈妈也是个精明人,自然听得出萧逸是嫌银子太少了。多等一个月,那她该损失多少呀?咬咬牙,又磨磨蹭蹭掏出两张百两银票给萧逸,凑足三百两。见萧逸还是一副没什么兴趣样子,只得满面堆笑讨好,“最近生意紧,没赚什么钱。萧公子行行好。今儿起,萧公子中意哪个妹妹,我让她白伺候三个晚上。”
萧逸这才抬起眼皮。“妈妈说真的。”
“当然了,妈妈我这点信誉还没么?”苏妈妈讨好地笑了笑。
萧逸这才悠悠哉哉说:“我点慕儿,妈妈放慕儿三天假。”
慕儿即是苏青慕,乃萧逸的红颜知己,影香楼的清官人。
影香楼里姐妹全随苏妈妈姓苏,而苏妈妈为了客人容易区分姑娘卖身与否,听了萧逸意见,所有未卖身的清官人名字青开头、已卖身的红官人红开头。
苏妈妈这才知道着了萧逸道,不过话已出口,也只能自认倒霉。
萧逸这才切入正题,问:“那妹妹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哩,就等萧公子赐名。”苏妈妈暗忖让萧逸多替她出次主意,也算扳回一局。
“清官人还是红官人?”萧逸很知进退地没有再为难苏妈妈。
苏妈妈笑道:“这么好的苗,哪能这么快破瓜。”
萧逸仰头思索两下。“那就叫苏青颜吧。”
“苏青颜、青颜、颜颜、颜儿、小颜、阿颜……”苏妈妈一一试过嫖客可能呼的小名,确定都通顺,拍桌笑道:“好,青颜,好名字,俗点,客人也容易记。听上去就有种青涩感觉,更惹人怜。”
萧逸手指在桌上噔噔噔直奏响,半晌琢磨后又问:“她声喉如何?”
苏妈妈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唉哟哟,不是我吹嘘,那个甜喉呀,只怕比黄莺鸟还要脆,比珍珠还要圆润,听得人就像灌了蜜糖一样开心。”
萧逸思索片刻,让苏妈妈取来块丈余长的帛,大笔一挥,整块帛就写下“苏青颜”三字。
苏妈妈惊问:“这就完啦?”原本她是要萧逸多夸夸青颜的才貌,有了叶城第一**才子的赞语,想不红都难。
萧逸安抚道:“放心吧,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做,保管你坐着数钱数到手软。”
苏妈妈对萧逸能耐还是很信服,见他打了包票,即刻命人挂在大厅上。随后萧逸又教苏妈妈把苏青颜安置在离大厅近点的二楼房间,有客时,每隔半个时辰,便向楼上高叫青颜,而青颜只准在房间里回话,真面目不准给任何人看到。
五日后便是美人揭真面目之日,萧逸受邀再次来到影香楼,苏妈妈忙丢下客人,迎向他,笑的合不拢嘴。“萧公子这招真是高,这几日,来探问颜颜的大爷都快把门槛踩断,我一个字也不敢透露,吊足他们胃口,特别颜颜隔着门回话时,那些大爷,那馋样,简直把妈妈我笑死。”
萧逸四下里随意一扫,果然发现许多生面孔,还有不少是其他妓.院的常客,议论猜测青颜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妈妈有心要炫耀青颜的受欢迎程度,当场昂着脖子催促青颜,“颜颜,好了吗?”
“妈妈,等等,就好了。”青颜的娇滴滴美音若荷叶上滚的一滴清露,滋润的全场客人五脏六腑“春意盎然”。
苏妈妈为了表达谢意,特送萧逸一桌上等酒席。萧逸正嫌独饮无趣,猛可里肩被人一拍,回转头,原来是叶城首富邹文的管家任斌少子任季桐。
因为受邹文器重,季桐自小同邹文几个儿子一处读书玩耍,也算是货真价实的少爷一枚。半年前因为邹文六子邹嗣宇逃婚到钱塘,邹文派他跟去监督嗣宇的一举一动,这次想必是为了邹文三子邹嗣楚的大婚回来,热情邀他坐下吃酒。
两人互道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闲话后,才见四个美人簇拥着一个中等身量美人登上屋正中高台上,她便是苏青颜。
萧逸自不肯放过机会细细品赏,并没有特意盛装,一袭雨过天青色月华裳裙,在舞步轻旋下,将其纤柔姿态,衬托得宛如天边浮云。带点肉肉的瓜子脸,又让她于清丽气质中平添三分温婉。
心内暗忖:苏妈妈好眼光,虽不算绝顶美人,然其雅俗共赏的风味,才是青.楼中最有价值的摇钱树。
领舞的青颜轻启朱唇,一曲天籁旖旎飘出,歌的正是萧逸的成名作《单思》。
雨···倾尽云衣···只为贪恋芬芳泥土
风···不倦地···跳着沙哑的音符
只为雨···刹那驻足
不懂保留的追逐……是一场豪赌
而我···已无借口不服输
花花世界···有多少相思种错了季节
凋谢在……搁浅了风情的沼泽
载着孤凉去看夜
月···被寂寞曲解
喜欢把疏影苛责
勾勒在幻灭
是谁在古板命劫里拗性儿歌
月老呵···省一条红线儿妨什么
萧逸擎着酒杯,赏着台上青颜曼妙歌舞。那一张脸,越看越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出哪见过?
略偏过头,一向对美人不上心的季桐,看青颜的目光却近乎痴迷,脑光一闪,很快明白过来。
青颜的神态同一年前得痨瘵①而死的邹文二女儿邹晴雨很有五分相似。而季桐,虽只是暗恋着晴雨,还是被老道的他看出端倪。
季桐察觉到萧逸的怪异目光,赶紧收回眼神,闲语一般评说:“这便是你的成名曲,调是不错,只是后面几句,听着朗朗上口,却完全不知道意思,是个败笔。”
萧逸带着玩味的笑回:“不留些败笔,以后还怎么长进?怎么哄得他们乖乖掏钱?”
“不愧是生意精,怪不得给人戴上风月第一奸商的高帽。”季桐笑着竖起拇指,不知是赞是讥。
两人正说笑着,苏妈妈慌慌张张跑了来,拜托萧逸帮忙。原来青颜下场时,被邹嗣宇和总督大儿子白崇涛同时拦住,都强硬要求青颜今天陪他,要不就砸了影香楼。
萧逸自然不肯白担了奸商的帽子,手指搓着鼻梁,为难道:“一个是首富之子,一个是高官之子,两个都不好惹呀。”
苏妈妈一脸诚恳哀求,“萧公子,您可是我们的救星,您要也不能,我们可怎么办?”袖子里急掏出张百两银票,又大爷老爷哀求了十来遍,萧逸这才松口,同意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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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痨瘵:亦有称传尸,肺痨等,类似西医肺结核。(后文中疾病皆会以中医病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