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碎石阵雨般落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渐渐尘埃落定。
一片碎石粒覆盖的小山包渐渐鼓得更高,然后突然崩裂,钻出一个人来,正是灰头土脸的鳞儿。
来不及抖落满身的尘土,就急急拉起一直护在身下的人,关心道:“丫头,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鳞儿哥哥,你把我护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会伤着。倒是你怎么样?我听得有许多石头砸落的声音,你被砸到没?”丫头反手急抓着鳞儿的胳膊切地问道。
“我自然没事,你也知道我皮糙肉厚的,普通的擦擦碰碰根本伤不着我。就是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回家了你得做点好菜给我补一补。”
丫头扑哧笑出声:“你啊,这种时候还想着吃!”
鳞儿厚着脸皮道:“是你说的嘛,有的吃,是最幸福的事。丫头,现在怎么办?我们去看看?”
丫头虽然没有看到战况,但通过气味、声音、身体的感觉等,还是大致能想象出刚才的场景,倒也八九不离十。此刻感应了一下,似乎没有危险了,便点点头,嘱咐鳞儿小心,跟着鳞儿翻过已经面目全非的小石山。
大战现场一片狼藉,周边所有大块的山石都已经被剧痛疯狂中的巨蟒砸得粉碎。地面上遍布着鞭痕一般的道道凹陷,巨蟒的鲜血鳞片散落在碎石中。
鳞儿引着丫头尽量绕开地上的坑洞秽物,靠近一动不动的巨蟒和巨龟。
周围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两人都忍不住皱眉掩鼻。
巨蟒的肢体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横陈在地,“七寸”位置一片血肉模糊,几乎断裂。粗壮的蟒身在挣扎中掉落了不少鳞片,此时有些惨不忍睹。足有小磨盘那么大的蟒蛇头,倒在巨龟嘴边不远处,蛇眼圆睁,只是毫无神采,显是死得透透的了。
而巨龟此时四肢头尾都露出龟壳外,双目紧闭,嘴上沾满蛇血。靠近两人的一只前爪根部,还在流淌鲜血,显然也是失血过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好像都死了……”鳞儿观察了一阵,迟疑着道。
丫头接口:“不,巨龟还活着。鳞儿哥哥,你去看看它,我觉得,它不会伤害我们的。”
“好。”鳞儿应声,靠近了一边观察,一边将情况说给丫头听,“好像是还活着,它身上有好多一道一道的旧伤,深的都见骨了,看颜色伤了很久了,但很奇怪,一点都没有愈合。”
“难怪它一开始躲在龟壳里,不愿与巨蟒正面交锋了。”丫头推论道。
“巨蟒的尾巴正好插进龟爪根部一道旧伤里,应该是伤着内脏了,流了好多血……”
这时,巨龟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鳞儿和丫头,低低地发出一阵悲鸣。这悲鸣如诉如泣,饱含悲伤、不舍、祈求……因失血过多,声音渐渐虚弱下去。
“鳞儿哥哥,我们试试,雪姨留下的药膏,能不能给它止血吧。”丫头闻声心中不忍。
“对对对,这个一定成,我小时候用过一次,一抹上立刻就能止血愈合。”鳞儿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小瓶,上前小心翼翼地倾倒在巨龟伤口上,接着又道:“丫头,你那瓶也给我,这伤口太大了。”
丫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了自己那瓶。鳞儿扭头接过,又继续去上药。
“好了好了,伤口都止血了,很快就能愈合。”不一会儿就听鳞儿欣喜的声音喊道。
丫头也松了口气。
巨龟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用感激的眼神望了望面前的两人,然后又闭上了眼,四爪发力,狠狠抓着地面。
“它,它这是怎么了?”鳞儿疑惑地看着巨龟。
过了半晌,巨龟松下劲来。丫头翕动了一下鼻子,疑惑地走向巨龟身后。寻着气味,伸手摸索了一阵,探到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圆球,带着微微的温热。
“鳞儿哥哥,这是什么东西?这味道我从没闻过。”丫头举起手中的圆球,一边走向鳞儿,一边扬声问道。
“这个,是龟蛋吧。我小时候在河边见过乌龟下蛋,就是没这个大。原来如此,这巨龟,刚才在下蛋呀。”鳞儿说着,又看向巨龟。
只见巨龟像是泄尽了浑身的精力,四肢瘫软在地,却竭力昂着头,望着丫头手中的龟蛋,目光中充满着慈爱和不舍。接着,他向着鳞儿和丫头拱了拱脑袋,艰难地发出低沉的哀鸣。
丫头听着这哀伤之音,心中感到难受极了,这是一个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啊……
双手捧起手中的龟蛋,丫头对着巨龟轻声道:“龟儿,你放心吧,你的孩子,我会照顾的。”
巨龟闻言居然点了点头,闭上了眼,勉力昂着的头,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跌落到地上。一对灵动的龟目,渐渐失去了神采。
两人心中都有些哀痛不舍,定定地站了一会。
鳞儿上前拍拍丫头的肩头,道:“我们走吧,娘应该快回来了。这地方清静的很,龟儿就让它安息在这吧。至于这蛇,我们手上的刀子恐怕要划开它的鳞片很费事,蛇肉只好不吃了。”
丫头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巾,把手上的龟蛋层层包裹起来,又塞回怀里。
两人沿着来路,默默往回赶。
不久来到收藏猎物的大树下,依旧是鳞儿上去取物,丫头在树下守候。
摸摸怀里的龟蛋,丫头强自稳了稳心神,重新做起警戒工作。
周围的声息与来时无异,丫头又凝神感受周边的气味。除了两人身上鞋底沾染的蛇龟血味,似乎也与来时无异。
等等,怎么觉得有些不对!丫头细细回忆起来,适才龟蛇大战,先是巨龟受伤,再是巨蛇被咬,这两者的血腥味混合的味道她闻得真真切切的。
紧接着巨蛇受伤挣扎,飞沙走石的一阵混乱,根本无暇辨味,之后,心神也一直被巨龟吸引。但是,从沙石中起身后,似乎,混杂的血腥味多了一丝别的味道。
难道是?鳞儿哥哥受伤了!
这想法犹如晴天霹雳,惊得丫头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年,雪姨不断强调如果鳞儿受伤流血要立即涂药止血,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丫头也一直记挂在心。但鳞儿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普通的擦擦碰碰根本伤不着他,六年来从未流过血。所以当他说自己没事的时候,丫头也就轻轻放过了。
刚才两人身上的药,都在给巨龟止血的时候用掉了。若是鳞儿真的受了伤,这要如何是好?
丫头心思百转,却不过一瞬的功夫。立刻抬头扬声对鳞儿叫道:“鳞儿哥哥,你快下来!”
鳞儿从未听闻丫头如此急切惊恐的叫声,也是惊恐万分。生怕丫头出事,顾不得再去取猎物,也不顾此时已爬到离地十数丈的高度,就向着地面一跃而下。
鳞儿一路下坠,全力运起轻功,落地时一屈腿,卸去大部分的冲击力,但巨大的冲力,仍是让他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倒依然是毫发无损。
鳞儿也来不及缓一缓疼痛,立马就跨出落地时砸出的小坑,急急冲向丫头,拉着她左看右看,慌张道:“丫头,你怎么了?什么东西攻击你么?”
丫头也急切道:“不是我,鳞儿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除了龟血和蛇血,我还闻到了第三种血腥味,是不是你?”说着,翕动着鼻子,凑近鳞儿上上下下闻起来。
“说起来,刚刚被石头砸得浑身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是左肩膀还有一点点刺痛,太轻微了,我没当回事。”鳞儿听闻丫头没事,放下心来,大大咧咧地道,一边伸手摸了摸左肩。
丫头闻言立马凑到鳞儿左肩,细细闻了闻,顿时泪如雨下,急道:“没错,就是这里了,血腥味就是这里散出来的,鳞儿哥哥,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