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傲来到大陈朝的第十六个年头,由于前世的经历,他并没什么居庙堂、当王爷之类的鸿鹄壮志,只是安安心心做他的杨家庶孙。
平日里逛逛青楼,听听小曲,待来了兴致便亲自抚琴,唱出些其他人听不懂的歌词。独立特行,狂放不羁,毫不在乎坊间的流言蜚语。
久而久之,竟也成为清河县家喻户晓的人物,得了“寻欢公子”的名号。
由今至古,杨傲拥有着最适合穿越的职业。
科班出身,屡次夺得国内外多项大奖——他前世是当之无愧的影帝,更号称古装戏专业户,上到皇帝重臣,下到贩夫走卒,大小角色无不饰演得惟妙惟肖。
用杨傲自己的话说,上辈子演了几十年古人,努力了解他们的语言、生活、习性等等,似乎都在为这辈子做个真正的古人打基础。
何其讽刺。
6岁那年,管家杨松领回一批女童。杨傲作为杨府三少爷,自然也分得一个贴身丫鬟,不过却是在大哥、二哥挑剩之后。
女童名唤小婵,面色蜡黄,身形削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当然,若不是生活艰难的人家,谁肯将亲生骨肉送到大户去受苦。虽然衣食无忧了,终归没有自由,一辈子寄人篱下受人摆布。
现代人的许多观念都与古代格格不入,而且是在大环境影响下日积月累慢慢养成,想立即入乡随俗很难。
杨傲本不愿要什么贴身丫鬟,但看小婵可怜,便应承了。并出于某种小癖好,帮她改了名字,唤做月池,这与前世参演的一部电影有关。
正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才学、容貌均是如此。10年后,月池正值豆蔻年华,竟出落得亭亭玉立,明眸皓齿,千娇百媚,艳压杨府各房丫环。
甚至清河县众多公子哥们都暗自垂涎她的姿色,当地春风楼、凤仪楼里不乏妩媚佳人,但毕竟是烟花之地,怎比这良家女子受用。而且只是个丫环,不需要像娶豪门小姐那样大费周章。
杨傲大哥杨冠为人忠厚,早早接手杨家基业,并无过多想法。但二哥杨兴终日与一帮公子哥厮混,风流成性,对月池觊觎已久。
现如今正懊恼不已,深恨自己当初没眼力,明明是个黄毛丫头,长大后竟能变得如此俊俏。此想法一生,便对他挑选的秋月愈发看不顺眼,动辄打骂。
而在月池心中已只能容下一人,就是她家公子。进府后杨傲对她诸多关照,与其说把她当丫环,不如说当妹妹对待更恰当。甚至曾为给她摘风筝,从树上掉下来摔断左腿。
正当她小小年纪以泪洗面的时候,少爷竟突然痊愈了,还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在众人眼中,杨傲只是个杨家不受待见的庶孙,但对月池而言,少爷就是全部,即使一辈子做少爷的贴身丫环也心甘情愿。这便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公子哥们所不能理解的情感。
陈王朝男子16岁行冠礼,杨傲在3天前刚由祖父主持加冠,并赐字知秋。一叶而知秋,这是杨傲私下向祖父提及的,自从将贴身丫环改名月池后,杨玄也知道自己这个孙儿有点思想,而且又不是长孙,随他的愿好了。
清早,杨傲练功完毕,回到房中。每日辰时三刻,月池会准时端来汤药,看他服下才肯罢休,也不知道这种苦口的日子何时能够结束。
这要追述到6岁那年,小丫头刚进杨府5个月,两人在后园放风筝,风一吹挂在树上。原本不远处便有家丁做工,随便招呼过来一个即可。但杨傲拥有前世成年人的思想,自以为小菜一碟,结果只听“砰”的一声,然后“啊……”
因为从小无父无母,杨傲在府中并不受重视,养伤期间多是由姑姑杨雅和月池两人照顾。
如果说穿回古代他能接受,但做个跛子却是万万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待伤好后,杨傲开始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进行恢复性训练。每天咬牙坚持,终于打动了祖父,将一套秘密功法传给他。
练习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不跛脚了,但此中艰辛非常人能够忍受,尤其是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好在杨傲拥有成年人的灵魂,知其对以后人生的重要性,硬是10年如一日坚持下来。
即便如此,却也成了长期的药罐子。
祸兮福之所倚,月池并不知道杨傲因为逞能才去摘风筝,只一心觉得是想哄自己开心,愈发对这个少爷死心塌地。
杨傲身为主人,也无需过多解释,而他为此的确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辰时三刻,月池如期端药而至。小妮子今天穿着一件藕色纱衫,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两颊晕红,与杨傲眼神相对之后,竟然一反常态低下头去。
杨傲心里连叫几声怪哉,在月池的监视下,将汤药一饮而尽。
“少爷,今儿是月池满十五岁的第一天。”小妮子说这话时,竟难得露出一副娇羞状。
完全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杨傲昨日已送过她礼物,那精美的玉镯子正戴在她白嫩的手腕上。而以这小妮子的心性,提这么一句,又不像是再次索要礼物。
杨傲思索半天没有答案,索性站起身,抻个赖腰说道:“生日一过,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若是相中了哪家的公子就告诉我,少爷为你做主。”
“时辰不早了,我要去十里亭练声,你把院里的花花草草好好侍弄一番。”不待月池回应,杨傲说完转身走了。
月池站在他背后气得直跺脚,明明只大她一岁,却做足了大人的姿态。心中愤愤不平,讨厌,简直是世界最讨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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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滩,春风楼。
清河县因一条清河贯穿南北得名,故而河两岸最为发达繁荣。每当夕阳西下,春风楼、凤仪楼一带便愈发热闹起来,今夜更因那女子的到来而灯火通明。
这个时代通讯非常闭塞,杨傲并不知道一名女子已向当地大户派发请帖,一如平常独自来到春风楼。
往日凤仪楼因为有柳媚、柳凤这对孪生姐妹当头牌,一个内敛,一个风骚,把酒言欢,摸摸抓抓,为大多数公子哥所青睐。
而今夜截然相反,凤仪楼前门可罗雀,春风楼却人流不息,好不热闹。
奇哉,怪哉。杨傲不禁摇头,近两年他每晚都在春风楼听听小曲,打发时光。而今晚却要思索是否该去凤仪楼,因为他对眼前这些个相互作揖,客套寒暄的大家子弟,风流才子;实在提不起兴趣。
不知不觉走到二楼,再欲往上却被两名布衣小厮拦住。
“公子可有请帖,三楼已经被洛姑娘包下了。”一名小厮说道,态度倒还在恭敬。
“敢问是哪家的洛姑娘?”杨傲不记得清河县有姓洛的大户
“当然是金陵来的洛姑娘,江南第一美女洛馨儿。我家少爷正在上面作陪。”另一名小厮应道,说话间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大陈朝两大花魁,南洛馨北袁茉,两人都是绝世无双的美人儿,名号亦是传遍大江南北,无人不知不晓。
杨傲见两名小厮十分面善,细细想来,貌似清河县令郭邕之子郭青云的随从。想及此,一切便十分明了。洛馨儿远来清河县,郭青云主动请缨,帮其打点这次宴会,以博取好感。
“少爷交代过,持请贴者方能入内,公子不会让小的们为难吧?”
杨傲闻言再次摇头,三楼东南角靠窗位置他整整坐了两年,今夜却因为这个洛馨儿被拦在楼下。心中固然不悦,但没必要和下人一般见识,呵呵一笑,准备离开。
“三弟何故不上楼去坐?”
“杨三公子,好久不见。”
杨傲不消转头去看,如此言语,除了他那自诩风流的二哥杨兴还有何人,旁边站着清河县第一才子韩寅。或许因为与前世唐伯虎同名,也沾了一星半点的才气。
两人均一身常服,纸扇在手,颇有些飘飘然书生之气概。
“哦,瞧我这记性,馨儿姑娘送到杨府的请帖在为兄手上,三弟冒冒失失想上楼,自然要吃个闭门羹。”杨兴笑道
“知文(杨兴表字)兄,请贴上并未限定人数,不如让杨三公子随我二人一同上楼。”韩寅应和道
“子成(韩寅表字)兄高见,但收到请帖者都是能代表家族之人,似有不妥啊。”杨兴说着瞥了杨傲一眼。杨家的请帖实际发在长孙杨冠手中,因为他忙于商业,不愿参加此等应酬才派杨兴赴宴。
“如此该如何是好。”韩寅故作思索状,并将纸扇一甩,轻摇起来,自以为潇洒十足。
“二哥上楼便是,小弟坐在二楼一样可以赏景听曲。”杨傲在两人一唱一和明说暗贬之下,没露出任何不爽的表情。
“那委屈三弟了。”杨兴见自讨了没趣,懒得多做纠缠,同韩寅一起出示了请帖上楼。
“啧啧,听闻这洛馨儿比传说中的美貌十倍,不见上一面当真是要遗憾终生了。”这句话应该是故意说给杨傲听的。
闻言,杨傲差点被气乐了,这就是所谓的宅斗,家族内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即便他只是个庶孙,即便他毫无野心,因为生在这个家里就注定逃脱不了。
杨傲可以预见,一旦祖父百年之后,杨家必定会有一番动荡。他虽然不屑于和这些人纠缠,但难免会被针对攻击,往往这种时候讲道理没用,原始的武力才是王道。
这也是杨傲努力练习祖父功法的原因之一,但直至今天,除了治好跛脚之外,没见到有任何效果。